專訪澳門書畫家林德昌先生
記者:洪舒盈
人物簡介
林德昌先生,澳門書畫研創學會會長、澳門頤園書畫會理事長、澳門業餘苑藝副會長、澳門華夏文化藝術學會副會長、澳門老年書畫家協會理事、澳門商訓夜中學國畫班導師。作品多次入選書畫作品展,獲獎良多,傾心之作《紅梅傲雪》獲澳門藝術博物館收藏。
與繪畫結緣
2018年5月2日,一場名為《群芳吐艷》的畫展在澳門教科文中心展覽廳及多功能廳正式開幕,這是澳門基金會“澳門藝術家推廣計劃”旗下眾多展覽中的一個,也是林德昌先生的第四個個人展覽。林德昌先生從主題構思到作品籌備再到展覽名字的擬訂,每一環節他都仔細斟酌,光是展出作品的完成時間前後便跨度三年;展覽在即,他仍細細琢磨所擬訂的展覽名稱中的每一個字,並最終敲定“群芳吐艷”一詞:“原先我是想用「群芳爭艷」的,取百花爭奇鬥艷之意,後來我又想,為什麼非要爭來鬥去的呢?百花齊放也是一種盛景。”長期事書、事畫的人多有一種恬淡的心境,這是於中國傳統書畫藝術中長期浸淫過的人方有的境界。算起來,林德昌先生學畫也有近五十年了,但他開始畫畫的時間絕不止於五十年前。
林德昌先生一九四四年出生於廣東中山石歧,物質匱乏的年代,填飽肚子是生活中的頭等大事。從小對繪畫就比一般人更熱愛、沈迷的他,在沒有專業工具材料的條件下堅持寫寫畫畫,“毫無章法可言”,後來有了名師指導並在澳門的美術圈子裡小有名氣。轉折點發生在他十七歲那年。為了更好的生活條件,他隻身一人來到澳門謀生。初到異鄉的他在生活上面臨著許多不穩定的因素,繪畫是這不穩定的基調中中唯一穩定的生活色彩:“白天上班,夜晚作畫,像塗鴉一樣。工作特別忙的時候沒時間畫畫,也要寫寫書法,總之一天不碰筆就覺得不自在。當時懂得的專業知識也不多,畫畫用的還是寫書法的毛筆。”這種堅持被身邊人看在眼裡,恰逢朋友中有人認識嶺南畫派的關萬里先生,經介紹,他最終成了關先生的弟子,主要習畫山水,直至關先生過世後才又拜周雲先生為師,攻花鳥魚蟲、翎毛竹石、人物等。
提起恩師關萬里先生和周雲先生,林德昌先生有萬般感慨。其時兩位恩師都各有正職,平日裡能指導學生的時間不多。下班之後,只要稍得空,林德昌先生便會到恩師的住所兼畫室學畫。那種教學和學習方式和今天人們在校園中所能看到的不一樣:“師傅在一旁做自己的工作,給別人畫廣告畫等,我就在另一邊自己寫畫,都是抓住師傅歇息的空隙上前請教的。示範的機會也不多,主要還是通過理論指導加深我的理解。師傅偶有廢稿產生,我便在那些邊邊角角上臨摹、創作。畫好了再請師傅指點。那個年代的參考書籍也很少,只能一點一點慢慢摸索。”多年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上世紀八十年代起,林德昌先生的作品開始陸續入選澳門內外的各種展覽,在不同級別的書畫比賽中獲獎頗豐,2011年他還順利舉辦了第一個個人展覽。當時周雲先生十分高興且自豪,逢人便宣傳并推薦其前去觀看展覽。林德昌先生也是滿懷感恩之情的,時至今日仍在家中的入門客廳以及畫室中懸掛著兩位恩師的作品和題詞。
執起教鞭
學而優則教。林德昌先生于大概十年前正式退休。退休前他已有零星地指導過一些學生,退休後應成教中心和商訓夜中學之邀成為國畫班的導師,所負責的學生人數越來越多。“後來我覺得這樣似乎太忙了,所以就只保留了商訓夜中學的教學工作。”這一選擇並非出於林先生的懈惰,乃是他清醒地認知到,每一個學生都需要導師付出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去加以指導。作為一名導師,他要付出的努力和心血甚至比他自己當學生時的要多:“編排課程、備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你作為一名國畫導師,在課堂上需要拿出比平日練手時更純熟的技藝來做示範的。我也時時提醒學生,一定要熟悉各種花卉等描繪對象的形態,做到成竹在胸。稍一猶豫,畫出來的東西可能就會顯得呆板了。”
成為受人尊敬的導師之後,林德昌先生並沒有將自己擺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課上學生喊我一聲老師,出了課堂,我們就都是朋友了。”大家相互分享平日在生活中、在花卉展覽上看到的或拍到的花鳥形態以及新品種,若是有誰發現哪條街道引進了新的花卉品種了,也會相互告知。舊課程結束之後至新課程開始之前,學校一般會放一周左右的假期。學生們有時會趁假期組織一次短期旅行,和林導師一起出外采風、放鬆心情。采風路上林德昌先生也沒有閒著,若是遇到沒見過的花卉品種,他便用相機多方位記錄,回來后再用筆和顏料將其轉錄到紙上。為了更好地表現細節,林德昌先生還會向當地人了解這些花卉的花期等情況。
除了繪畫技巧之外,林德昌先生還會叮囑學生勤練書法:“古人說「書畫同源」。練好了書法,對作畫是大有裨益的。”他尤其推薦學生練小字:“這可以鍛煉腕力以及定力。特別是定力,因為寫小的字的時候必須全神貫注,不然這幅字就成不了了。”他亦身體力行,作畫之餘不忘勤練書法,所臨多為王羲之和文徵明的字帖:“一幅畫畫得再好,如若題詞的字寫得差強人意,那麼整個畫面看起來終歸是有所欠缺的。”
中國畫講求詩、書、畫、印一體,故林德昌先生除了在書法上落力,還會在詩詞歌賦方面下功夫。提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王維的詩詞是他時常研讀的對象之一。閱讀或作詩的時候,偶有富於詩意的畫面浮現於腦海中,他便會用畫筆將其描繪出來。
筆墨當隨時代
嚴格意義上說,“嶺南畫派”向來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畫派”,至少被旁人歸類為“嶺南畫派”的眾多名家都不會以此自稱。該“畫派”並無形成統一具體的技法模式,它更強調的是一種“折衷中外”的創新精神。“我的老師關萬里先生不曾自詡為嶺南畫派的畫家。”初拜師時的林德昌先生對“嶺南畫派”的概念認知是模糊的,但恩師身上的革新精神還是深深地影響了他。“古人是沒有攝影技術的,他們觀望世界的視覺習慣與今人大有不同,對世界的圖像認知更是跟我們的不一樣。”他舉了一個例子:“現代人看慣了相機拍出來的圖片,我們用於認識世界的圖像形式有了巨大的轉變。人的肉眼是看不見空氣的,但是在相片裡我們就能看到畫面背景在光與物體的相互作用下所呈現出來的迷蒙氣象。”因此,林先生在創作時會給自己的作品鋪上既能適應畫面美感又能接近現代人審美特色的留白空間。至於畫面佈局,林先生亦從攝影作品所追求的“陰陽光纖、景深效果”中獲得啟發:“比如這張《杜鵑花》,杜鵑花又叫映山紅,開花時漫山遍野都是。如果直接模仿它們在大自然中的狀態,那麼整個畫面就會是一片紅,顯得沒有主次。所以我選擇淡化畫面前後花朵的色彩以突出中心的主體花朵。”這種嘗試在同類作品中是很少見的。
技法之外,是題材內容上的大膽開拓:“近些年來,澳門引入了很多新的品種,比如黃花風鈴、洋紅風鈴等。”這些都是少有前人涉獵的題材;即使是在澳門某些街區為人所常見的花卉品種比如黃槐花等,也少見諸當地畫家的作品中。在沒有過多現成作品可供參照的情況下,林德昌先生獨自摸索表現技巧,完成了一幅幅獨一無二的畫作。
“以前才說分這個派別那個門系的,現在通訊發達了,大家相互借鑒的途徑也多了,南北分野也不如以前大了。”國畫傳承發展至今,不同地區的畫家們相互取長補短,舊有的風格在新一代畫家的實踐中逐漸消融了邊界,形成新局面。求“新”意味著適應時代的發展,卻不等同於全盤丟掉中國畫的“魂”。林先生在接受媒體採訪或教課時經常會提到的一點便是:“要堅持傳統的筆墨。”哪怕在大融合趨勢下,中西合併也成了常見的現象都好,要想真正將國畫這一蘊含了民族氣質的藝術形式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關鍵還是要在新的實踐中保住“傳統筆墨”:“筆墨線條的粗細頓挫所能營造的氣韻是我們國畫獨有的。倘若失了這氣韻,這筆墨,就成了另一樣東西了。”
林德昌先生現在的生活較之初涉畫壇時有了很多的改變,唯一不變是對繪畫的那份熱愛以及從不言棄的向上之心。如今他在上晝時段作畫寫字,偶爾讀詩看書,或出門找尋新的描繪對象;觀察生活,體悟生活;到了下午便出門授課,在課堂上傳授知識,也在學生身上學得新思路:“曾經有個學生畫牽牛花,下筆前苦心鑽藤蔓的走勢,因那花的走勢走不好的話是會影響構圖的。因此,她取來一條繩子模擬藤蔓,在紙上反復比對,直至找到滿意的角度之後方才下筆。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林德昌先生的生活之中,國畫藝術已經成為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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