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照到共融的人文景觀——《原民、漢人、官府的交織“物”語》觀展札記

台灣位處歐亞大陸邊陲海域，先後被西班牙人與荷蘭人佔領，再由滿清政府納為管轄領土。在這塊土地，台灣原住民、漢人平民以及宮廷官府，這三大族群的文化軌跡，可謂見證台灣文化進程不可或缺的線索，鑄造如今豐富獨特的文化內涵。

恰逢台灣地區三間官方博物館聯合借出各自的館藏文物，來成就《原民、漢人、官府的交織“物”語》，讓三大族群的重要文物齊聚一堂。是次展覽不論其視覺設計或展場文物展示，皆見策展人別出心裁的藝術巧思。展覽以“文物裡的社會關係”為主軸，自“看不懂的文字”、“餐桌的記憶”、“把酒言歡”、“煙具大驚奇”、“我要更美麗”、“情慾世界”、“他者的凝視”、“禮物”八大主題展開。

無隔間、無動線的平等視角

步入展場，各透明展櫃如筵席一般開展，在燈光下互相交疊，空間環視一覽無遺。展場以三種人群物品的展櫃，以“三角聚落”型態座落分佈，選擇用玻璃、細鐵取代傳統的木質展櫃。許多展櫃皆為五面玻璃體，前左右上為透明玻璃，背部則以透光紗幕作為與後台玻璃櫃的隔屏，凸顯三個族群的映照關係。另一方面，也把展櫃的視覺量體壓到最低、穿透度拉到最高，營造“穿透”與“開放”的視覺效果。

即使動線的行走是開放的，由於單元內“原、民、官”展櫃彼此三角接連，或者是三三對視的設定，觀眾的視線一直收攏在單元內。這個開放的動線安排，完全抽離“原、民、官”的先後、輕重之別；彼此映襯的三角聚落展櫃型態，則在空間視覺上形成文化風格的對仗，落實人群多元文化的對等視角。策展人選擇以沒有展牆、沒有動線的觀展形式，營造特殊的空間及視覺氛圍，詮釋着平等自由的人文精神。

以“御賜”之名

送禮，有時候除卻傳達心意，包含錯綜複雜社會關係的操作。“禮物政治”這個子題，相信對絕大部分的人來說並不陌生，在官場上，來自特定的場合與身份的禮物，更是一場不見血的權力政治展現，如皇帝會藉由賞賜外族、邊疆社會御賜的禮物，或是給予官銜，都是在藉由送禮來表達己身的文化優越與攏絡人心。

收到皇帝禮物的人則常憑藉“御賜”之名，獲取在部落或家族內的地位提升，“御賜”成為自身勢力得到上位者重視的重要符碼。其中，展出清代的寶藍絲緞盤金刺繡蟒袍，金光燦燦、華麗非常的紋飾屬於清末時期龍袍的紋飾特徵，傳為光緒皇帝特地御賜給台灣有功的地方要員。雖然受賞者的身份及受賞原因不明，對於當時在大清帝國版圖邊陲的台灣，無疑是一個充滿政治性的珍貴禮物。

民以食為天

置於展場中央的大展櫃裡，整齊羅列了來自排灣貴族、達悟族等原住民族使用的大小、材質、形狀各異的碗盤湯匙，各式的食器均有獨特的雕刻圖案，簡樸鮮活。另一邊的圓桌上，擺放百年前高檔台菜餐廳代表的江山樓用餐桌面。位於大稻埕的江山樓，多為政要、商賈、文人、名流往來匯聚之地，是台灣早期上流社會活動的標誌；一間仿若西餐廳的高級台灣菜餐廳，也是一種中西交融的文化自信。

緊接旁邊展櫃，展示“清宮宴”所採用的精緻食器，以金銀、玉石或象徵尊貴身份的黃釉瓷器最具特色。滿人入主北京紫禁城後，破格把飲用的奶茶升為“國宴”飲品，其受蒙古人的影響，習慣以磚茶、鹽及酥油等材料熬煮成鹹奶茶。其中，承載這道“國宴”飲品所用的木紋多穆壺，無論設計、色澤、造工可謂一絕，讚嘆不已！

由此可見，不同族群、不同的社會階級所採用的飲食器具，不僅是各族群的生活文化縮影，也透露出他們所期盼擁有和凸顯的社會身份象徵。長久以來，在台灣史的研究中，原住民常被清代官方歷史或漢人研究排山倒海地覆蓋，而陷於歷史舞台的邊緣。幸運的是，是次展覽雖然日治時期的相關文物並不多，但遊走三大族群對照、互補、進而相互影響交融的各式文物中，足以看到策展的用心之處。其聚焦於原住民與漢人、滿人之間的關係上，側重日常的柴米油鹽而更甚於被官方包裹的罐頭歷史，讓觀眾更大限度回歸史實，共同發現宏大的台灣文化進程中，那些不起眼或被忽略的精神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