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勤藝術沉浸展超越宇宙邊界

今年藝文薈澳（全稱：澳門國際藝術雙年展）特展部分仍由澳門六大博企負責，六博企的策展主題都一致地追求“藝術-科技-娛樂”（art-tech-tainment）的藝術潮流。從策展的角度看，藝術展覽加入了科技和娛樂性的元素，就需要考慮藝術性和科技娛樂性的平衡。展覽既要體現藝術的深度，又要體現現代科技革命帶給的藝術創新。這不僅是策劃團隊面臨的關鍵問題，也是本次雙年展特展中最大的難題。若展覽只追求科技娛樂性，那麼只剩下“打卡”的樂趣；如果只追求藝術性，內容過於高深，難以觸及大眾，偏離了雙年展的活動目的。

其中，美獅美高梅在今年策劃了一個抽象藝術沉浸式展覽——《超元·萬象：蕭勤的藝術》。在第三屆的雙年展藝術盛宴中，無論是策展設計還是內容核心層面，這個展覽最為優秀，藝術創作的原作展現及科技娛樂的結合，均恰到好處，利用美高梅自身的劇院空間及設備資源，打造了一個宇宙空間。

啟蒙於意大利抽象藝術

蕭勤是誰？那得從抽象藝術開始說起。自十九世紀末以來，藝術界湧現了許多抽象藝術流派，如印象派、野獸主義、立體主義、新造型主義等，這些流派從知性的幾何學到感性主觀的理論，皆可稱之為“抽象藝術”。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抽象藝術界的主流主導於歐美國家，此時的東方卻處於動盪不安的社會環境，東方思想的藝術傳播在抽象藝術界，都是非常少見。在這一時期，意大利米蘭曾是文藝復興之地，卻興起了一場以東方“靜觀”哲學為精神宗旨的藝術運動，名為龐圖國際藝術運動。這場藝術運動的發起人，正是蕭勤。（龐圖：該詞是意大利文，意思是圓點）。

蕭勤發起這場運動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他擁有獨特的藝術視野，敢於打破藝術潮流，將東方哲學和抽象藝術相結合，建立他個人的藝術語言系統。美高梅也借此次藝文薈澳的特展，展出了蕭勤的個人作品，回顧了他藝術生涯的代表作。“圓點”、“炁”、“禪”、“二元論”、“天圓地方”、“脈輪能量”這類東方哲學，強調動靜平衡、陰陽調和，東方哲學思想的靜觀內處。對於二十世紀西方抽象藝術界，這樣的藝術語言體系是罕見的。蕭勤在當時也沒有收到主流抽象藝術的影響，堅持把東方思想傳播出去，建立自己的藝術體系，以此來表達他對生命的理解。

龐圖國際藝術運動的高潮

蕭勤的藝術生涯中，意大利米蘭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六十年代的《光之躍動》系列是龐圖國際藝術運動的高潮，該系列集結了他藝術思想的核心符號，例如潑彩、龐圖（圓點）、留白、炁以及寬大的毛筆筆觸。儘管包含眾多元素，蕭勤在運用色彩、空間和光影的變化上非常嫻熟，畫作總是營造一種優雅且富有靈性的氛圍。就如同《光之躍動》系列，整個畫面的躍動感是和諧均衡的，若少了其中任何一個元素，感到不完整。策展團隊以該系列為基礎，結合科技，提供了AI互動體驗給大眾，讓大家可以任意調整元素的顏色和位置，創造屬於自己與蕭勤的創作體驗。

筆者留意到，本次展覽還將美高梅主席典藏的藝術收藏品一併展出，藝術投資非常前衛。不僅是《光之躍動》系列，《冥想的能量》原來也是美高梅主席典藏的藝術收藏品，該創作在二○一八年以將近八百萬港元拍賣成交，具有超高的藝術收藏價值。《冥想的能量》創作於一九六四年，是龐圖運動時期的一幅具有強烈符號性的抽象繪畫作品，同時也是六十年代“硬邊藝術”（Hard Edge）的典型代表。作品以明亮幾何造型的色面和銳利邊線的輪廓呈現，畫面整齊均勻。《冥想的能量》融入了龐圖時期的精神內核，表達通過靜觀冥想，個體精神世界連通宇宙的智慧和能量，從宇宙中獲取生生不息的能量，以小我連結大我，實現更加圓滿的發展。

整個展覽中最引人注目的作品莫過於《神光-10》，它展現了極具後印象派的光影變化。《神光-10》的創作媒材不同於壓克力顏料，使用了玻璃馬賽克。馬賽克藝術（mosaic art）是意大利的傳統工藝，這類創作的難度和耗時都相當大，因為需要逐顆鑲嵌玻璃片。展覽中的《宇宙幻覺》和《神光-10》都是馬賽克作品，前者是以馬賽克媒材創新龐圖藝術運動時期的硬邊藝術，儘管使用了大小不均的玻璃片，直接突出其稜角分明、鮮明而簡潔的線條。《神光-10》最令人讚嘆之處，在於透過玻璃馬賽克的媒材，營造印象派的空間氛圍感，呈現一個夢幻場景——宇宙中一道明亮的金燦神光穿越寧靜深夜的星空，神光的光束匯聚於某一個點，又像從某一點散發出來。

行經在神光的照耀下是最具挑戰的部分，神光兩側的宇宙星空呈漸變的深藍色，閃耀璀璨光輝。這種色彩的表現並不像印象派的油畫那般，因為使用的是馬賽克材質，需要精心考慮色層的漸變情況。蕭勤在這方面處理非常出色，巧妙地呈現印象派的創作所強調的“感覺”，捕捉瞬間的光線和色彩變化的特點，筆觸粗糙而明顯，色彩鮮豔而純淨。值得一提的是，《神光-10》還是一幅大畫幅作品，且是蕭勤在八十二歲時候完成的創作，再次證明他作為現代華人抽象藝術大師的地位。

時間軸呈現藝術家生平若要更深入欣賞藝術作品，結合藝術家的生平事蹟是一個不錯的方式。展覽的第一區播放了一段特別為這次展覽錄製的蕭勤的聲音，透過這段錄音，他向我們傳達了他的藝術理念。在展覽的最後一區，以時間軸的形式呈現了藝術家的生平事蹟。筆者發現有些內容在展覽中沒有被直接地呈現出來。蕭勤是一九三五年生於上海，後來去了台灣學習藝術。他的藝術起步是從後印象派藝術開始。在六十年代，蕭勤在國際藝術界活躍，與他同期活躍的抽象藝術家中，還有被譽為“波點女王”的草間彌生。儘管他們都在藝術中使用了“圓點”元素，草間彌生初期更多是探索行為藝術的表達方式，並直接進軍美國藝術市場，其藝術思想核心與東方哲學的關聯較少。

此外，如果我們要深入了解藝術家的人生挫折，我們會發現蕭勤的人生底色相對悲慘。蕭勤的父親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創辦人蕭友梅，也是冼星海的音樂老師，蕭勤的父親在其五六歲的時候不幸去世。在他十歲時，母親也離世了。到了十四歲，他與唯一的親妹妹分隔兩岸，他生命中唯一的女兒在十八歲時也因意外離世。儘管他的人生經歷了一連串的悲傷事件，蕭勤的藝術作品中更多地展現了大愛與慈悲。在他的畫作中，你仍然能感受到強烈的能量和無限的希望。

今年六月底，蕭勤因病辭世，享年八十八歲。或許這個“88”的數字，彷彿呼應他的“無限符號”，他的生命觀超越了時空的限制，探索者無限的可能。他並未真正離開我們，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就像展覽第五區那樣。在那個蕭勤為女兒Samantha而創作的永久花園中，也許他們能夠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