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向語言妥協的詩人 ——專訪澳門詩人黃文輝

黃文輝的經歷相當豐富,身兼澳門作家、詩人、攝影師,亦曾任《澳門日報》副刊常務副主任、澳門筆會副理事長,現任職於澳門特區政府文化局。著有詩集《鏡海妙思》(合著)、《因此》、《我的愛人》、《 歷史對話》;散文集《不要怕,我抒情罷了》、《偽風月談》;文學評論集《字裡行間》;與人合著《澳門作家訪問錄(I)》;合編《澳門新生代詩鈔》、《澳門青年文學作品選》。

不向語言妥協的詩人 ——專訪澳門詩人黃文輝

走一條與別人不同的路

作為一名文學人,黃文輝認為突破傳統思維並開拓新領域是寫作人的責任。身處在八九十年代時的澳門,年輕時的黃文輝擁有著反叛的激情,在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之下運用大膽的意象和寫作方式,創作了一首又一首的詩歌,對舊觀念造成衝擊。

 

《謊言》

圓圓的月被窺見

便懷孕了

我用腳在她的腹部狠踩

她便流產了

下個世紀沒有太陽

——摘自《鏡海妙思》黃文輝

 

  時代不斷更迭,唯人類的情感萬變不離其宗。當過五年中文老師、對中國文學十分了解的黃文輝信手拈來的,都是妙句:從《詩經》中「君子好逑」美好、《長恨歌》中「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憾恨,到近代徐志摩「輕輕的我走了……」此類詩句,說的是愛情,然而因表達方式不同而造就了唐詩、宋詞、現代詩等不同的詩歌創作形式。他時常感嘆那些偉大的作品正是因為形式、想像力與前人不同,切入情感的角度獨特、不同表達方式展現才得以廣為流傳。

無人能置身於社會之外

黃文輝的詩文素來蘊含着批判意識,對他來說社會是無法逃避的現實。「觀察社會是理所當然的事,人只要活在當代便無法成為隱士。」黃文輝說他比許多人幸運,在《澳門日報》副刊裡擁有一塊天地,得以在其中發表意見並為人所見。就如張愛玲的愛情小說也離不開時代背景一樣,受五四新文學啟發和魯迅的影響的黃文輝,關心社會並有感而發是平常事:「不敢說自己看得比其他人深入,只是我有機會書寫專欄,讓更多人看我的想法。」他也經營部落格,與朋友互相交流意見,並不時發表心得。

談心境的轉變:未知死,焉知生

隨著年齡的增長,黃文輝的心境也慢慢地改變。「轉變前後各有好壞,」他說,「年輕時熱情大膽、勇於表達,但想法單一,不自覺站在道德高地肆意批判。」如今他自認沒有當年的爆發力,不過多年來的社會閱歷、知識廣度卻賦予了他多方面思考的能力。喜愛看書的他談到《好人總是自以為》的內容:「不能只顧自己的道德需求卻罔顧別人的感受,因為社會不是只有自己。」由早期創作爆發、旺盛力強,直到現在變得成熟穩重,力度比起以往雖稍遜,但對黃文輝來說,不偏激,洞察事物、透徹理解一件事情———即保持思想的尖銳性更為重要。

由於人生無常,黃文輝也時常思考著死亡的意義,而這種心思也無形中影響著他的作品。在翻看街拍的照片時,他發覺自己原來拍了不少殘舊之物:牆邊的菊花、剝漆的膠椅、生銹的刀……「死亡是一個坐標,正因為人會死亡,才指引了追求的方向。」活著的動力建立於死亡之上,倘若沒有了死亡,人生便會完全失去意義和價值。早在2006年,黃文輝在散文集《不要怕,我抒情罷了》裡的文章《未知死,焉知生》裡談到對死亡的看法,可見這些攝影作品都是累積了平日思考和能量,在有形無形中影響了創作。對此他亦有感而發:看開一切事物,不用執著,因為不知死亡何時光臨,應要把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來過。

困在詩的牢寵中:情感和語言搏鬥

「於我個人而言,寫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次總困在語言的牢籠中望天打卦。」黃文輝曾在2006年《鏡海妙思》裡提到語言的牢,然而直至今天仍和語言搏鬥。「其實寫詩對我來說是雙重痛苦:一方面是情感的擔子,另一方面是創作意象的㝷覓--但寫詩也是唯一解脫痛苦的方法。」他一直在發掘新的意象,希望在創作上有所突破,用新的感受來描述情感。

不隨便對待語言、字字斟酌是黃文輝的堅持,對節奏安排、斷句疊字也十分嚴謹。即使題材不同、心境轉變,但對語言及意象的執著絶不退讓。因此,寫文章時要思考很久,只因想花時間講好一件事。他笑言即使是人物採訪,也會別出心裁安排架構來呈現受訪者的面貌,「不流於一般,就是我對語言的重視。」

文學創作:一輩子的事業

黃文輝感嘆現今寫詩沒有年輕時的「氣力」,想象力也漸漸下降。但他卻不因此而氣餒,皆因他十分珍惜詩人這個身份,亦對詩十分慎重,所寫的內容都是字斟句酌,認真的程度即便是攝影也不能比擬。「每一天都有成千上萬的照片上傳到社交媒體,然而詩卻需要沉緬、內化,再將情感訴諸文字。」

不想離開詩的黃文輝,即使想到寥寥數字也會寫下來。他笑言曾試過兩年沒碰專欄,感覺如同身體生銹,對周圍敏銳度也逐漸下降。「工作退休便結束了,但文學創作卻是體現自我價值的地方。若連寫作這唯一擅長的領域也保持不了,那豈不是很可悲嗎?」對他來說,創作是一種堅持,且是絕不能拋棄的。

澳門文學:有待磨練和發展

談到澳門文學,黃文輝也不諱言,他認為澳門的文學創作水平和其他華文圈子相比,確實存在一定的距離和差距。但最關鍵的因素,還是要看一個地方的政經地位及水平。「在賭權開放前,澳門的政經地位較低,也沒有資源來發展文藝產業,更談不上什麼能見度。」

但他認為自從澳門經濟好轉,文藝圈子與外面交往逐漸頻繁,澳門政府的對文化的資助也增加了創作機會。隨著年輕作者、人文科系背景的人才崛起,他更相信這些都會為本地文學的發展帶來一番新局面。「如今許多人知道文學需要宣傳,要透過不同渠道來建立形象和包裝,」他對本地文學發展頗有信心,笑言:「現在世界是你們的!」

發佈者:陳 琳,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fantasiamacau.com/2017/09/07/%e4%b8%8d%e5%90%91%e8%aa%9e%e8%a8%80%e5%a6%a5%e5%8d%94%e7%9a%84%e8%a9%a9%e4%ba%ba-%e5%b0%88%e8%a8%aa%e6%be%b3%e9%96%80%e8%a9%a9%e4%ba%ba%e9%bb%83%e6%96%87%e8%bc%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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