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屆《澳門影像新勢力》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後院》周建君曾是破曉製作公司的成員之一,在行內小有名氣,舊年亦憑紀錄片《拳舍》入圍過「新勢力」,該片拍攝拳手蔣立昌在疫情下如何掙扎奮鬥,以小人物之姿勇奪拳王的經歷,影片的完整度很高,可窺見導演不俗的製作功力;另外,《最佳禮物》侯婕在去年曾以《告訴世界我來過》登上港澳院線,已具有一定的曝光度。
而在過往我比較留意另一位導演何炯麟。在波蘭修讀電影學院的經驗,令他的作品有別於其他澳門的創作者,尤其是拍攝手法上頗具特色,《歡迎對話》、《The Next Door》都挺符合我的觀影口味,所以這次我是衝著他而買了「首映三」的門票,但觀影後卻被另一部作品吸引了眼球-姚露欣的《家庭作業》。
「首映三」的作品共有三部,包括區雁華的《刺點》、何炯麟的《出土》和姚露欣的《家庭作業》,或許我逐部談談吧。《刺點》算是一部相當個人化的作品,像是碎片化回憶和思緒呢喃的混合物,雖以影片作為媒介,但整體呈現出一種較為平面的觀感,無限靠近於攝影與聲音拼貼的實驗作品。影片的開首亦引用了羅蘭巴特的《明室.攝影札記》,令人聯想到作者可能有意為之,利用電影剪接的手法結合靜態圖像、動態影像、音效和旁白等元素,營造某種類似腦內的幻燈片,保持著可遠觀的距離,揭示一段難以啓齒的母女關係。這是我第一次觀賞區雁華的作品,也許以後會多留意一些。
何炯麟的《出土》題材新穎,雖然影片節奏緩慢,卻絲毫不覺無聊,戲劇的氛圍都能凝聚起來。慢節奏不代表是拖戲,在台灣新浪潮時為了更貼近生活本身,降低戲劇化的效果,很多電影採用了攝影機定點拍攝,運用長鏡頭、場面調度等手法,配合對白和演員表演呈現故事,其中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為其代表人物,當然他們亦受到日本導演如小津安二郎的影響甚深。
在澳門的作品中,鮮少導演有足夠能力透過場景敍事,而我認為《出土》在這方面表現出色。當中有一幕導演利用趟門,把客廳與洗手間作前後景的分隔,帶出父子之間有道難以跨越的心牆,二人沒法真正溝通;同時男主角雖盡力履行兒子的責任,父親身體卻每況愈下,感受到他的關切與無奈。
男主角的工作與駕駛有關,經常出入街道、停車場,佔了他日常生活的一大部分,所以當他的創傷被觸發時所產生的幻象,這些場景便是發生一切的適當場所。尤其喜歡在紅燈等待的那一場戲,先前那位瘋癲的女司機如同夢魘般出現在他的身旁,那種逐步逼近鏡頭(觀眾)的恐懼令我聯想起黑澤清《顯影的女人》,無處可逃的壓逼感流竄全身,影片一直充斥著陰冷、恐懼、懸疑的特性,顯得另類創新。
姚露欣的《家庭作業》則最令我驚喜。我最早是在台灣的港澳電影節欣賞她的作品《牛奶計劃》,那時已覺得這個導演不簡單,以灰諧、黑色幽默的方式批判教育體系,而且做得有板有眼,極富娛樂性,使人會心微笑。其後的《媽媽》我雖稱不上喜歡,不過初生嬰兒與孤獨老人的強烈對比,以此描述一段喪子之痛,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坊間觀眾對《家庭作業》意見兩極,有些人認為此片誠意欠奉,只是把舊有的紀錄片素材重新組合,拼湊而成所謂的「新作品」。而我屬於偏好這部作品的一方,它目標明確且言之有物,題材私密又大眾。如果之前有看過姚露欣的短片,不難發現她特別關注「小孩」、「母女」的議題,在她的作品中,父親是經常缺席的,相信導演本人在生活上吃了不少苦頭。這次她掏心掏肺,訴說自己如何一邊「湊女」,一邊堅持電影夢,製作簡單但真摯動人,真正地呈現了一段「心路歷程」。
在澳門做創作從來不易,沒有資金運作電影工業,只有零星的製作團隊,靠著滿腔熱誠堅持拍攝,有時甚至不惜虧本,這都是影視界的日常風景了。缺臨演,就用自己女兒充當吧;缺人手,就仗義幫忙吧。姚露欣除了反思自己與女兒的羈絆之外,也真切反映了澳門影視圈的辛酸。「前世做錯事,今世做影視。」拍電影很多時候都是徒勞無功,當然希望澳門有更多資金「做影視」,不過還是保持熱忱更加重要,就像一張張紅色座椅堆在沙灘上,不切實際,但浪漫。
發佈者:蘇 兆偉,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fantasiamacau.com/2022/05/30/%e3%80%8a%e6%be%b3%e9%96%80%e5%bd%b1%e5%83%8f%e6%96%b0%e5%8b%a2%e5%8a%9b2021-2022%e3%80%8b-%e6%b0%b8%e4%b8%8d%e5%80%a6%e6%80%a0%e7%9a%84%e6%be%b3%e9%96%80%e9%9b%bb%e5%bd%b1%e4%ba%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