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寫吹雲——梁潔雯作品展

前言

認識吹雲，是因為潔雯。記得2019年隨美協前輩前往葡萄牙里斯本參與展覽的航機期間，兩個天秤座的媽媽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那程超過16小時的航程，聽著她興奮地訴說對國畫傳承和創新方面的見解和實踐，重點提到博士論文中的「吹雲」的觀點，探究「是畫非畫」的邊界概念，總結出技法、媒材的創新理解和品讀，心暗佩服。

潔雯擅長探索各種各樣能表達心象的肌理，作品上或是斑駁、或是工整的肌理對比，靜止的畫面頓時在一瞬間活起來。看著那幅《夢醒時分》令人想起清代龔自珍的《己亥雜詩.其五》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仲夏.夜》也讓我想到北宋張先《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中一句「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花影在月光下搖曳，令人感動的不是樹上花枝本身，而是她精巧的構圖令人感到「弄影」的搖曳之感。觀潔雯之作，就有這種詩意的心動。作品自然而然流露的共情感受，緣自她對自然萬象和感官情感的轉化，引導觀者不經意地進入她經意創造的心象世界。以作品說話的她以工筆的理性思維去實現感性的創作初衷，從傳統工筆淡彩的具象到沒骨重彩的抽象，實驗性的肌理探索到意象多維的藝術面貌，用最佳的視覺語言來敍述她一步一腳印的藝術之路。

在潔雯的探索中，吹雲，已經不光是一種技法，而是一個表現東方媒材材質美的思維邏輯。一紙一墨為她所用，不再局限於方寸之間，肌理墨痕在她的巧手筆下自成一格。老樹的堅毅、枯葉的蕭颯、群禽的安然、庭院的閒情、仲夏的樹影、冷冬的雪景……立體生動地向觀者闡述本意臆象。「吹雲」的多元化表現形式已成為潔雯的創作語言，甚至是獨樹一幟的藝術面貌。長路漫漫，她仍在「學者型」藝術家的路上不斷探索和實踐……

策展人

林子筠

2022年8月23日

首次個展,彷彿是一次跟自我在深層對話的過程,是對自己零散的思緒進行整合。每每遇到新朋友作自我介紹時,一般我會說:「我畫工筆的!」不曉得是我選擇工筆,還是工筆選擇了我,也許個人習性和求學路上也離不開工筆的緣分。久而久之我也慣性地用工筆思維去創作一幅畫/規劃一件事。

工筆創作需要堅韌的意志才能把握好每一根線條的高質,需要耗得起時間的耐性才能染出層層薄中見厚的溫婉。然而,其實住在心裡的另一個自我是不安份的,經常逃離自己總結的程式和定式,所以我很少沿著明確的系列作品方向去不斷創作或生產。那個喜歡逃離的自我反而形成了突破常規的動力。後來我著重於對非傳統筆墨造型的不斷探索,直到滿足「技法發明」的自我快感。但這些非筆墨肌理在很多時被稱之為投機取巧的「雕蟲小技」,那個不安份的自我很想證明小技終將有一天成為絕技。在翻閱古籍畫論時無意看到《歷代名畫記》裡有一句:「有好手畫人，自言能畫雲氣。餘謂曰:「古人畫雲，未為臻妙，若能沾濕綃素，點綴輕粉，縱口吹之，謂之吹雲。此得天理，雖曰妙解，不見筆蹤，故不謂之畫。」頓時感動得兩眼發光,這啟發了我提出唐代「吹雲為何非畫」和當代「吹雲何以成畫」的思考,最後終於在2018完成撰寫博士論文《論「吹雲」從非畫到畫》。

張彥遠文中的「吹雲」本意指非主流的畫雲方式,「不見筆蹤」的「吹雲」的廣義是指代著傳統筆墨造型系統以外的一切跡象—-或墨瀋、或流淌、或拓印、或潑灑、或揉折等「不見筆蹤」但具國畫媒材獨有的材質美的肌理。「大寫吹雲」的第一層是大楷或廣義的意思。

無論是偶然遇到還是有意製作的「吹雲」,對材料特性的把控和操作技巧的拿挰都應是講究的,具經驗性的,成就它變為一幅可遇不可求的作品需要經過「編曲」的過程。能讓工筆畫從嚴謹工性的審美定式中綻放寫性的一面,如交響樂一樣層次立體、蕩氣迴腸,這是「吹雲」優勢。故「大寫吹雲」的第二層是工中求寫的寫意性審美。

「吹雲」對我的啟示,是「不見筆踪」不特定性給予的畫面自由,是擺脫了「六法」的規限和執著,對我的成長某程度上更是一種心的釋放。把工筆的匠心放大為觀念創作,對當代藝術的沉思、或空間佈局的呈現、或突發情況的巧合、或操作程序的細化等進行考量時，不也是一種宏觀的分染嗎?誠然,這里「大寫吹雲」的第三層意味着對自由的感悟—人生的大寫。

人生匆匆數十年,能在有限生命的工寫之間寄情人生百態,乎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