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骷髏之約”由十三粒材質各異的玉石雕刻成拇指大小的骷髏頭,然後串成一圈。骷髏是肉身腐朽後的剩餘,在眾多文明中是死亡的象徵。傳聞婆仔屋文創空間的D1 室過去曾用作停屍間,與作品的死亡主題正好不謀而合。歐美文化認為數字十三是不祥數,但粵語使用者卻因為它的諧音而視之為吉祥。中國傳統文化中讓人望而生畏的骷髏,在拉美等國卻是聖物,甚至被認為是靈魂的居所,奉若神明。
有說藝術起源於儀式,最早的藝術作品是為了祭祀而產生,與人的信仰緊貼在一起。儀式是一種具身認知,是人類社會的共同體現,其誕生的造型關乎神、宇宙、時間及永恒,因此,信仰藝術可說是萬物的應照。
全藝社於今年三月廿二日假婆仔屋文創空間 D1 室為澳門雕塑藝術家樊燕君舉辦其個人作品展“諸物無相”。展出了樊燕君三組新近完成的雕塑創作,作品從民間習俗、大眾文化、民族美學等方面着手,透過對不同膜拜對象的造型改造及符號的挪用,來探討大眾文化對傳統信仰藝術美學的影響。
近代由於文學作品渲染,骷髏成了當今無數科幻及遊戲作品的流行元素。在澳門這座各種文化混雜的城市,拉近了不同信仰與信仰之物的交鋒。誠然,你的骨頭和我的骨頭和聖人的骨頭有何不同?這個“骷髏之約”手串是念珠還是飾物,端看你的信仰與個人投射。
“女神”則是一組十三個以陶土翻模複製的女神塑像,各施不同釉色。作為女性的代表,女神造型的轉變,可說是女性現實因素變化及社會發展潮流的縮影。從古希臘女神到中世紀女神到漫威女神,當我們研究特定女神的時候,便可以對該文化有一定了解。反觀澳門的女神形象,恰隨歷史的流變發生了有趣的變化,展現出個體性的宗教美學品味。
樊燕君的“女神”稚氣圓潤,身段婀娜,乍看矜重,透着野性與嫵媚,鮮活地映射了世俗觀念與當下流行,呼應社會與個人的“瘋”與“迷”。這個女神團亮麗知性、跨越文化地域、多重身份、不確定、無一相同卻又難分你我。如果用色上更有巧思,或許真能與流行文化更唱迭和。
樊燕君的“家族神龕”採用了西式教堂常用的彩色玻璃鑲嵌技術來製作。在本土文化中,神龕是神明與祖先的居所,象徵着一個神聖的空間,多用木、石材料製作。彩色鑲嵌玻璃技術在公元三世紀已經被拜占庭教堂用來描繪聖經故事,後因十五世紀哥德式教堂大量以彩色玻璃圖畫作為窗戶,利用太陽光穿透這些五彩斑斕的玻璃窗來營造空、靈、神同在的氛圍,以“眼睛代替耳朵,滲入人的心靈”的方式,來宣揚基督教教義。當樊燕君利用這種帶有強烈西方宗教色彩的材料來製作中式的神龕,正好與澳門這個“以基督之名命名的城”巧妙契合。“家族神龕”那面鏡子,映照出每位在前方留連的觀眾。這一刻,藝術家的家族神龕彷彿成了這個觀眾的神龕。藝術家透過組裝一個彩色玻璃神龕來創造新的靈性基礎和共性,同時發展出新的神人交流方式。
自新自由主義以來,各地社會文化、藝術形式均受到嚴重衝擊,信仰本是持久之物,但當代人的生活越趨無序、碎片與偶然,無形中構成了蕪雜混亂的品味,在信仰上亦發展出一套美學實踐。今天,新的知識與視野(例如人工智能)帶來了新的現象與新問題,信仰藝術亦以去地域化、去階層化、多維度的方式尋找新的造型方向。這種造型發展模式並非單純只是外部物理對象的複製,更多時候還是人類心靈本身的產物。
藝術家作為中介,面對世界、個人和作品,藉由雙手來將主觀的精神性彰顯出來,形構以物質為基礎的世界。這些符號與意象雖然來自不同國家、文化、宗教、歷史時期,但與人類文明的進步綿延相連,它們同屬於人類的精神遺產,是每個人在世存有的樣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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