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電影近年在商業與藝術的夾縫中尋求突破,女性導演的作品更在題材與風格上呈現多元面貌。卓韻芝執導的《送院途中》選擇了較少見的救護員題材,並以冷靜寫實的風格,呈現這群在生死邊緣穿梭的職業群體,他們背後的生活困境與社會現實。這部電影既非傳統的英雄主義救援片,也不是純粹的文藝小品,而是在角色塑造與社會觀察之間,找到了一種獨特的平衡。
電影的核心並非依賴強烈的戲劇衝突,透過角色刻畫來推動敘事。馬志業(古天樂飾)是一位資深救護隊長,喪妻後獨自撫養女兒,並面臨岳父母要求帶孫女移民的壓力。他的角色充滿矛盾,一方面堅持救人至上,甚至不惜違反程序;在家庭問題上卻逃避溝通,自以為“移民對女兒最好”,卻從未真正傾聽她的想法。這種“沉默的犧牲”反映了許多香港中年人的處境,他們願意為家人付出一切,卻在情感表達上顯得笨拙甚至自私。另一方面亦可能是藉着多次的拯救行動,嘗試彌補沒能拯救妻子的遺憾。

王維(游學修飾)則是新一代的救護員代表,他精通體制規則,擅長寫報告、討好上司,以快速升職為目標。這種功利主義的背後,其實是對家庭關係的疏離與對權威的幻滅。他渴望找到值得追隨的前輩,卻發現體制內並無真正的榜樣,最終只能選擇“精緻利己”的生存策略。馬志業與王維,不僅是兩代救護員的價值觀碰撞,也隱喻了香港社會中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矛盾。
真實還原救護工作

相較之下,護士米菲(袁澧林飾)則略顯刻意。這個角色試圖以豪爽的言行,打破男性主導的職場氛圍,但台詞設計生硬,讓表演顯得不太自然。反倒是飾演馬志業女兒的小演員,以靈動的演出,呈現孩子面對家庭變故時的無助與困惑,成為片中一抹溫暖的角色。

《送院途中》的敘事結構,並非常規的線性發展,透過一系列救援案件串聯劇情。這種跳躍式的敘事,雖然削弱了故事的連貫性,更真實地還原了救護員的工作日常。他們的生涯,本就是由無數突發事件拼湊而成。每個救援案件都像是一扇窗口,讓觀眾窺見香港社會的不同面向。非法勞工的悲劇、家庭暴力的陰影、交通意外的生死瞬間,這些情節沒有過度渲染,而是以冷靜的鏡頭語言呈現,讓觀眾自行體會背後的社會問題,尤其攝影指導流星,擅長捕捉具有生活中的美感,更為這類社會議題向的電影起到加分作用。
作為一部以救護員為主題的電影,《送院途中》在救援場面的處理上力求真實。血腥的傷口妝造、緊張的急救過程,都傳遞出一種痛感的真實性。然而,電影的高潮戲,在一場墮崖巴士的大型救援,卻略顯倉促。這場戲本該是全片的情感與動作巔峰,實際呈現卻時間過短,角色間互動也較少,未能充分發揮戲劇張力。這暴露出卓韻芝在大型場面調度上的不足,也是電影未能更上一層樓的關鍵原因。
最真實的生活寫照
不過,這種克制或許正是導演的有意為之。與其追求好萊塢式的刺激場面,她更想呈現救護員的日常狀態。他們的英雄主義不在於戲劇性拯救,在於日復一日的堅持。電影結尾沒有俗套的解決方案,而是以一首歌的時間凝視香港的街景,讓問題懸而未決。這種“無解”的處理方式,是最真實的生活寫照。

儘管《送院途中》是一部以男性角色為主導的電影,女性導演的身份讓它多幾分細膩的觀察。米菲的粗口與直率,戳破了馬志業與王維“硬撐”的男性尊嚴;女兒的沉默與反抗,揭露了父親一廂情願“為你好”背後的情感盲區。這些女性角色或許戲份不多,卻成為解構男性敘事的重要存在。兩位男性救護員,某種程度都被身邊的女性提醒,他們救人之餘,亦需要自我的救贖。
筆者認為《送院途中》並沒有坊間所說的那麼不堪,它雖然不是一部讓人情緒澎湃的電影,其魅力在於克制的真實。它沒有提供答案,而是呈現問題;沒有歌頌英雄,而是描繪凡人。在近年香港電影普遍追求類型化或政治隱喻的氛圍中,這種專注於“人”的敘事,顯得珍貴。

發佈者:蘇 兆偉,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fantasiamacau.com/2025/05/28/%e3%80%8a%e9%80%81%e9%99%a2%e9%80%94%e4%b8%ad%e3%80%8b%e6%95%91%e4%ba%ba%e8%80%85%e4%bb%8d%e9%9c%80%e8%87%aa%e6%95%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