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上期《瘋刊》拙文《以斯帖的柳樹》向編輯交稿時,筆者正在德東「Begehungen」藝術節參加開幕禮。相隔兩個月後,筆者又等到編輯大人特准延期的最後一日再趕稿。同以往幾篇拙文不同的是,筆者終於有時間和機會動筆,而不是「繙譯」自己的葡文文稿,利用《瘋刊》專欄和一般意義上的文字系統和框架中的自由,同鄉親分享一下這兩個月來在德作為藝術工作者/窮忙族的職業體驗。拙題「卡塞爾藝術黑洞」並非要掛羊頭賣狗肉,因為這次拙文中不會分享筆者的卡塞爾文件(獻)展觀後感,而是借這個「情感」(emotional)黑洞在筆者掀起的emotions,順帶略談筆者同波蘭藝術工作者瑪塔・薩拉最近的一個藝術工作項目。

執筆……不是……打字時,心中有強烈的欲望去打破語言文字的框框,因為筆者自鄉土信仰、人類學信仰一一破滅、有待重組重建之時以來,一直篤信的「語言文字就是真理」在筆者進入德國藝術行業一年多後開始有危機式的動搖,作稿時心中忐忑難安,本是很想以「文字就是視覺」,然後「視覺必須拆解(deconstruct)」,再表達出「錯誤是『真』的一部份」的出發點,用文字「畫」圖。(用筆者甚好使用的語源學羅曼蒂克化策略,筆者會是說俄文動詞「писать」同時解作「書寫」和「繪畫」,兩者同出一轍。後者為文雅、宗教用語。)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廣東話內容///

今年二月,筆者喺《FANTASIA》EP11一篇講比利時一代香頌傳奇雅克.布雷爾嘅一篇拙文入面提到佢曾經接受法國已故重量級記者尚謝爾訪問。訪問入面有唔少內容今日成為咗法文世界嘅金句。尚謝爾評論到當年法文樂壇有三種香頌歌手,第一種咩都帶唔到俾觀眾,第二種可以將自己嘅職業奉獻俾觀眾,而最後一種就係可以將成個宇宙觀送俾大家嘅香頌家。

Brel答尚謝爾陣講咗一咋金句,其中一句就係:

Je crois qu’un artiste, c’est quelqu’un qui a mal aux autres.

筆者一直都無去透徹去理解呢句話,到咗要趕稿,就走去煩咗一班法國同比利時朋友,現在嘗試將意思用中文表達出來:

「我覺得藝術人係痛於他人嘅人」。

亦即係話藝術家係嗰啲會為其他人而感到痛楚嘅人。幾位法文朋友嘅演繹方法大同小異,但都係正面咁將句嘢理解成「藝術家有同理心」、「關心別人」。最令筆者感嘆嘅係,被我問到嘅法文藝術工作者都答:「我唔明呢句嘢」。

///廣東話內容完///

繞了這麼一圈,其實是要道出有在柏林作為「小藝術家」,不先天下之憂而憂,不為政治服務,似乎生存空間就更為狹窄的這樣一種感覺。在柏林傳統的左冀氛圍和平權至上的泡沫裏,去殖、反種族主義、反反猶太主義、女權主義、維根主義等各種各樣的主義必須真心誠懇奉行,這類操作一旦機械化,可能會有機會產生以暴制暴的結果,甚至出現令人無耐的對立面:如說「(非白人)男性就是將女性性化的父權動物」這類不時在柏林會聽到,甚至親身經歷的個別卻較為極端的情況。

當然,藝術工作者全毋必要「痛於他人」。用瑪塔的話來說,「藝術家不是聖人,藝術家也可以是仆街(Arschloch)。」為了直接或簡接為政治服務而選擇相對中立,又或者是埋首不問世事等態度其實無一不可。畢竟筆者以為:「文化」和「政治」這類「東西」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可反過來說是無處不在。以上所簡述,還有藝術作為人類表達自我和為他者服務的功能都會因為不同的地域和個人有不同的這類廢話/事實,又或者說創作/工作的條件似乎往往在觀者消費藝術時很容易受到忽視。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終於入正題:筆者和瑪塔的第一次共同駐場,也是我們個人的首次藝術進駐、駐留,是一次對於我倆作為個體和組合的寶貴經驗:原計劃書中筆者是以文化挪用、文化衝突、無形的日常種族主義經歷為關鍵詞,以柏林(似是)左冀藝術家思考方式讓「德國」觀眾面對筆者個人生活經驗作出對應,在德東小鎮、薩克森州塔爾海姆一個棄置水上樂園「艾茲賓格斯拜德・塔爾姆浴場」中用「紙錢」填滿一個嬰兒浴缸,而瑪塔早初在計劃書起草是在純藝術和實行上作考慮,確保計劃可行。

數月後,收到了連續三年列為前東德馬克斯城,今開姆尼茨「歐洲文化之都」官方活動中的「Begehungen」藝術節回覆,聯合策展人之一法蘭克.溫霍德要給我們打電話。

上文說到「德國」,可說是一種粗心大意的表現,因為柏林可說是德國中的一個孤島,「外國人」眾多,很多東西都跟其他的聯邦州/邦有不少的文化差異。法蘭克一開聲,就是一口薩克森的德文口音。筆者跟瑪塔最後獲主辦單位邀請到塔爾海姆作了十天藝術駐場。第一次「深入」德東薩克森,從首府萊比錫轉火車到馬城的第一個印象,單從高鐵不入開姆尼茨,萊開兩城的對比,就感受到兩德統一(有時甚至見有「西德吞併東德」的說法)後東西兩邊仍有巨大分別。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駐場十日,筆者跟瑪塔盡力在短時間內製作了一套四張的「彼岸錢」,作品中文題為「東方馬克」,過程當中有甜有苦,甜是同瑪塔合作一年後得到藝術節的認同,可以駐場創作,苦則是因為時間較短,當中壓力不少,我們也經常因為堅持自己的想法而吵架,但最終還能找到平衡點。就在這些「彼岸錢」推出前,我倆在作藝術考察時同了一些當地人,尤其是接待我們的費雪一家過了十天的同一屋檐下,完全打破了對德東的一些刻板印象,而且說到澳門,費雪先生還記起冷戰後進口德東的最後一批澳門製造。

除了費雪一家和當地人的友好,接受當地傳媒採訪,以及同歐洲、東亞親友的聯繫都讓筆者放棄了原來要用文化差異讓觀眾正面回應的用意,反而是靠向專注瑪塔更為關心的主題如金錢本身,以及計劃的美學呈現等問題、方面。駐場完成後再過十日,我們再從柏林回到薩克森的這個塔爾海姆小鎮參加藝術節的開幕禮。我們完全想不到投入兩萬多張當地傳媒所說「假錢」後的八人按摩浴缸,成為了大人細路都恰玩的「唐老鴨史高治.麥德發達了!」,觀眾同筆者最初的原意相距甚遠。百無禁忌,筆者並沒有讓當地小朋友到東亞「禁忌池」中嬉戲,法蘭克和其他策展人也沒有特別擔心,只是說好是觀眾自己決定如何互動。其實開幕前,瑪塔和筆者一起花了整整兩天把兩萬多張剛印好的紙張弄成可以「游」在其中的微型泳池,而且早就游過這「百無禁忌」了。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沒想到,最原始的創作欲望,和最簡單的素材,會讓筆者的「卡塞爾藝術黑洞」暫時得以填補,也可以暫時忘記其他的憂慮。

夜深了,暫此擱筆。

「卡塞爾藝術黑洞」季夏德國雜記

發佈者:張 健文,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fantasiamacau.com/2022/10/25/%e3%80%8c%e5%8d%a1%e5%a1%9e%e7%88%be%e8%97%9d%e8%a1%93%e9%bb%91%e6%b4%9e%e3%80%8d%e5%ad%a3%e5%a4%8f%e5%be%b7%e5%9c%8b%e9%9b%9c%e8%a8%98/

(1)
上一篇 2022年10月25日 下午5:54
下一篇 2022年10月26日 上午10:54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登錄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