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與眾生對視和光同塵

疫情過後，全國各地的藝術文化活動逐漸“復甦”，澳門也不例外。作為管控放開後的首個當代藝術展，澳門藝術博物館邀請了當代藝術界的“中國四大天王”之一——方力鈞，來到澳門舉辦其個人展覽。值得一提的是，恰好十年前，另一位“四大天王”岳敏君的主題展也曾在澳門藝術博物館展出。

前有岳敏君的“皮笑肉不笑的大口仔”， 後有方力鈞的“空虛怪異的光頭男”，他們的畫作都為寧靜安逸的澳門小城，帶來一股瘋狂氣息。方力鈞是伴隨中國社會開放發展的藝術家，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他以其標誌性的“光頭形象”開創了中國油畫的新天地，作品風格獨特，追求精神自由，常以強烈的對比色彩和線條， 表現現代人的孤獨和迷茫，藉此反思人們的生活在當代社會中的處境和意義。

“潑皮文化”、“玩世現實主義”等這類標籤，從那時開始成為了方力鈞的風格代表。方力鈞將本次展覽命名為《塵光》，取自《道德經》中的“和其光，同其塵”之意。和光同塵，與世間萬物和諧共處，與塵土同在，如同日光與塵埃一樣。對於我們當下進入後疫情時代，也許以一種淡然的心態去接受新挑戰，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比於方力鈞過去的展覽，澳門藝術博物館的這次展覽非常豐富，不僅有藝術家圍繞自身自我創作的展區，還有關於藝術家在新冠疫情期間的創作。整個展覽以人與像分為四個單元，“通道——成長歷程”、“內觀——自畫像”、“對照——朋友們”、“塵光——眾生相”，展出了方力鈞四十多年來的創作，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接觸繪畫創作，到成名至今的其中一百九十件展品。 展覽的第一單元“通道”的佈展設計非常巧妙，與澳門藝術博物館的展廳佈局本身有關係。澳門藝博館入門一樓是一條斜的長廊，從這裡開始佈置展覽，就像藝術家進入藝術界的成長歷程，從一九七○年最早期的素描自畫像，再到他開始關注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簡單的筆觸，糅雜着諸多的視覺效果，給人以強烈的內心衝擊與共鳴。

最初，使方力鈞轟動整個藝術界的作品，也是第一張登上《紐約時代週刊》的中國藝術作品《打哈欠》，卻是在沒有暖氣和混雜着雞糞味的“城中村”出租房內完成。漫步至二樓，第二單元“內觀”是方力鈞自己的展區，也是首次藝術家的展覽中有屬於他個人的展區，光頭的後腦勺，扭曲怪誕的面容，充滿戲劇性的異態生物與奇幻空間，內觀的自我是不存在天生的，都受到外界影響。如何審視自身，又如何看待他人，從中理解人世，這是方力鈞近三十年來一直對於自我的窺探和解答。

自二○一八年起，方力鈞開始將“朋友們”記錄入他的創作中，後來因為新冠疫情，在人人焦慮的社會背景中，方力鈞逐漸明確把“朋友們”作為創作中心。第三單元的“對照”，面對科技發展從日常生活的各個角度對個體獨特性和自由度的侵蝕，“美顏功能”將照片中的人臉統一化，個體之間的辨識度被模糊，這像是一種集體性的“可愛麻醉”。為了重塑個體的真實性，追求生動的個體特徵，方力鈞對每一位朋友進行了人像創作， 這便是方力鈞為朋友們和歷史面孔所留下的痕跡。因為“朋友們”的展品數量龐大，藝博館對於“呼吸位”的設計也做得十分巧妙，視覺效果和空間感的尺度剛剛好。

來到最後一個展區，像野狗一樣生存，這是方力鈞的處事之道，藝術應該解放自由和展現野性， 這是他作為藝術家一直所推崇的藝術理念。第四單元“塵光”，是前三個單元的一個昇華，空洞無神地仰望，個體特質被抹去後，只剩下統一和秩序的螻蟻眾生，他們在仰望甚麼？渴求甚麼？也許人人平等，像是一種難以達成的人間理想，但與眾生對視，把我們的注意力回歸到人本身，去重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是當下所力所能及的事。

縱觀整個展覽，藝術家以不同媒材創作，素描、油畫、版畫、水墨、彩瓷版畫、甚至NFT數字藝術，作品的大小也從A4大小到八點五米的巨幅，如果沒有一定的跨界創作能力和廣泛的藝術視野，這是很難有如此豐富的藝術創作技法，非常值得熱愛藝術文化的朋友們觀賞。

方力鈞一直關注人、關注社會，他的創作靈感源於自身對現實生活的融入和體驗，因此也常被評價為一位非常入世的藝術家。方力鈞隨着時代變革而踏入藝術界，一直追求活得自知，一直向內自省，向外對照。他像是把藝術當作一種探尋自我和表達自我的“工具”，從通道到塵光，整一個展覽的開始到結束，就像是方力鈞藝術生涯的初始到至今，也是我們作為人的一生，摸索自我、追問和確定的一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