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還作人》擺脫今生的宿命

《來世還作人》是今年率先登上澳門院線的本土之作，澳門首部被評為D級的長片。前陣子有幸在英皇戲院觀看首映，未入場就先被它的海報吸引，“以血紅色”作為主視覺，海的顏色也染上了紅；沙灘上擺滿了破爛的膠凳，散發血腥、頹廢和絕望的感覺，帶來非常強烈的視覺衝擊。歐陽永鋒雖不是本科出身，在影視圈打滾多年，足以證明其擁有製作長片的能力。他也是一名攝影師，想必對影像美學具有獨特的觸覺，令人期待這部作品如何為澳門電影注入新的活力。

故事講述與家人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阿明（黃衍仁飾），正在努力尋求私人的居住空間。因為和妹妹共用房間，平時一舉一動都提心吊膽，想要解決性需要，更是奢望了。雖然沒有主動做出尋死的行為，卻有積極想要投胎的意志，藉由轉世來擺脫今生悲哀的宿命。若有機會，不想再做人之餘，最好可以做一件死物。他最想來世做一張可以任人踩踏的紅色“膠凳”，方便人類之餘、又不佔位子，長期受到社會、家庭和空間的壓迫，阿明的尊嚴已被摧毀得體無完膚，他選擇拋棄對自我、生活、乃至生存的追求。年輕人在城市裡的自處以及住屋問題，始終是導演在電影中主要談論的議題。

有趣的是，不論是哪一段關係，主角都是處於絕對弱勢。身為家中長子，卻沒有話語權，東躲西逃、察言觀色已成他的一貫處事作風。在房間裡連自瀆的餘裕都沒有，妹妹卻可以無視自己的存在，每天男人回來“滾床單”，還叫得聲嘶力竭；那位“炮友”既是無家者，亦是入侵者，活像“九龍皇帝”，不斷霸佔別人居住的地方；直到阿明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家人外宿時，租屋處也被據為己有。各種的權力不對等，把主角逼上了絕路，避無可避，除了投胎別無選擇。

權力不對等把主角逼上絕路

唯一對他釋出善意的，是找房子時意外認識的地產經紀阿娟（楊螢映飾）。她和阿明是一體兩面，兩者都是被時代巨輪推着走的青年。分別在於阿娟總是主動謀生，即使行為有時卑劣，她仍會想方設法地令自己過上足夠好的生活，他們兩人正好映射年輕世代在社會裡作為或不作為的兩種狀態。

無奈在他們身處的地方，規範和掣肘實在太多，繁華背後犧牲了無數自由的靈魂。《來》藉由黑熊BOBO死後被製成標本的下場，諷刺資本主義損害人們選擇的權利。在保守風氣底下，社會亦缺乏包容多元文化的胸襟，無聲地拆散了本來應該幸福快樂的戀人們；阿娟的生活當然稱不上糟糕，但她依然無法隨心所欲地成為那個心目中理想的人。

側面反映地區的狹窄

阿明膽怯懦弱的性格，某程度上難以令人產生好感，很多時都缺乏拒絕的能力，實在不算是個討好的角色，他對現實所呈現的感受和反應是能夠理解的。我們知道故事純屬虛構，只要你是本地觀眾，看到裡面熟悉的地理環境後，就會自然產生共感和同情，這也算是澳門電影的另類獨特性，側面反映了地區的狹窄。《來》透過攝影、燈光和美術設計，營造令人窒息的空間感，尤其在阿明老家只靠着微弱的室內燈或自然光來強調主體，削弱了景深和縱向視角，有助於符合主題。片中看着最寬闊的場景竟然是大廈天台，十分具有這座小城的特色。

其實《來》最引人入勝的是跳脫現實的時候，例如主角一家人慶生的那場戲，頗有阿倫諾夫斯基《迷上癮》的感覺，獵奇的攝影手法極具玩味，也是歐陽永鋒在創作上異於常人的表現，可惜所佔的比重太少，好像有意把焦點拉回到主軸，確保敍事的完整；可是角色設定未如理想，某些人物的行為動機交代得不太清楚；關於類似主題的電影近幾年也不少（如《一念無明》、《鬼同你住》），倒不如玩得盡興，做一齣一般人拍不出來的作品。當然這只是個人看法，畢竟在澳門生活艱難、拍戲更難，難得有拍攝長片的機會，保守一點也未嘗不可，期盼導演下一次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