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下——專訪澳門導演孔慶輝

香港國際電影節新秀電影競賽（華語）最佳導演、第五十九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第二屆《瘋》年度藝術人物榮獲多項殊榮的孔慶輝，如同被聚光燈籠罩。然而在這耀眼的光環背後，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名創作者？

第一幕 出走 “玩是作為一個演員，最有動力的一種狀態，越是玩，你的表現越能觸動到人。”

孔慶輝自中學起便投身於劇場活動，這段經歷對不僅體現在《海鷗來過的房間》（下稱《海鷗》）中出現的舞台劇元素，更深層地塑造了他的生活態度及方式。孔慶輝所言，“玩”是一種探索及實驗的精神，這個關鍵詞貫穿了他選擇大學和投身自由工作的兩個重要時段。

“台灣好玩。”在選擇大學的過程中，孔慶輝被台灣的文化魅力和當地廣告業的活力吸引，決定就讀台灣世新大學的廣告系。現實與理想有所落差，課程內容以行銷策劃為主，並未讓他接觸到渴望學習的拍攝技巧。這段時期，他一邊在電影系旁聽，一邊與朋友參與不同的拍攝比賽，揭起了他影視創作生涯的帷幕。

鏡頭轉向畢業回澳後的孔慶輝，作為一名公務員，他日復一日地用攝像記錄演出並進行剪接。那時的他曾經考慮在內部嘗試創意性工作，最終因版權問題無法對外公開，缺乏觀眾群，期望化成了泡沫。在創作慾望被反覆壓抑的環境下，孔慶輝“玩”的心不斷躍動，二○一一年，他決定“出走”，開啟自由工作者之路。

第二幕 撞牆 “所以都是土炮，由自己摸索。”

在創作生涯的初期，孔慶輝專注於宣傳性質的影片。二○一四年，他參加了澳門的《RUSH 48》比賽，拍攝了他的首部劇情短片《凌晨》，獲得該比賽的首獎，嶄露頭角。隨後，他陸續創作了《香戲》、《媽媽的舊情人》及《撞牆》等短片。

回顧團體前往香港大東山拍攝《媽媽的舊情人》的經歷，孔慶輝笑稱當時作為新手的自己對拍攝規模缺乏認知，並以“慘烈”形容拍攝過程，直言“受盡折磨”。他回憶道：“當時我們要帶燈，還要過夜，有許多營具。我想每個人，包括演員，一程也背了二十多kg上山。上到去超級辛苦，然後我們又缺乏露營知識，晚上凍到飛起。”在他的描述下，這些畫面歷歷在目。

二○一六年，《撞牆》入圍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孔慶輝成為本地文化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同期，他的作品《寫意》，即《海鷗》前身，也入圍“二○一六電影長片製作支援計劃”。對於電影的創作，作為非科班出身的孔慶輝以“土炮”調侃自己。“究竟觀眾對於一分鐘的影片、十分鐘的影片、三十分鐘的影片、兩小時的影片，他們的要求是甚麼，其實都是自己估。”孔慶輝的創作之路，正是在不斷的碰撞中開拓。

第三幕 迷宮 “電影這個詞對於我們來說，始終有種神聖的光。”

《海鷗》榮獲二○二二年金馬獎最佳新導演、最佳攝影、最佳音效三項提名。然而孔慶輝卻表示，創作《海鷗》的過程如同身處地獄。因“電影”一詞自帶的嚴肅性，他在長時間中肩負無形的壓力，心中“玩”的精神，更像快要熄滅的燭火在撲閃。

“《海鷗》就像一篇論文，在探討人與作品的關係。這個主題其實是很開放性，可以不斷探討。作為作品，你很難給予它一個結尾。”孔慶輝分享，創作《海鷗》劇本的過程如同哲學性思考。“外在他是一個性取向猶豫的人，內在他作為作家，但陷入瓶頸。他陷入瓶頸的原因是甚麼？他不能名正言順作為同性戀的原因是甚麼？社會原因是甚麼？”在創作中，孔慶輝把千線萬縷的線索延伸並結合情節，再以影像呈現。他嘗試將“故事形式”與“議題研究”這兩樣看似互不相關的元素“扭”在一起。成品如同迷宮，孔慶輝自己亦一度迷路。

面對拍攝限期的逼近，孔慶輝不得不開展拍攝。他活用劇場的經驗，在嚴謹的劇本下，大膽採取“即興拍攝”的手法，讓演員在框架下自由發揮。正如戲中的周迅生用攝影機偷窺以獲取靈感，孔慶輝也以紀錄片形式捕捉靈感。在創作過程中，孔慶輝和周迅生一樣，對自己創作的作品不滿意。在《海鷗》中，有一幕編輯虎哥向周迅生發出邀稿邀請，當周迅生表達自己對角色不滿意時，虎哥回應：“一點也不真實是很正常的。我們都是作家，哪有問題？你就把現在覺得有趣，覺得真實的事情，寫成一本新書啊。”虎哥的話解答了孔慶輝心中的疑惑。在實驗中，孔慶輝認為自己再一次找到“玩”的方法。

第四幕 切面 “影像是生命的切面。”

孔慶輝時常叩問自己：“何為影像藝術、電影藝術，它們與生命的連結？”如同《海鷗》，他會把個人理解融入其中，亦在創作中尋找未知的答案,“生命的切面”正是他現階段對影像的深刻見解。

目前，孔慶輝正醞釀一部音樂類影視長片，穿梭於城市的角落，觀察他人生活。除了記錄生活的“切面”，他也在拼湊不同的“切面”。“我們現在身處在餐廳中，四周嘈雜。如果我閉上眼，眼前一黑，變為戰亂的廢墟，那會怎樣？”看似天馬行空的影像背後，孔慶輝正透過畫面之間的碰撞，引導觀眾的聯想及想像。這些聯想及想像，不僅針對劇內情節，觀眾也能延伸至自身的個人經驗。文字、影視、生活——每一個我們所收集的獨立“切面”，正是以不可預測的方式產生化學作用，構成我們多維度且立體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