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㼆穎
沒入樹影燈光,穿過流水曲橋,走向春草堂,尋聽樹的低語。
角落的樹能說些甚麼呢?樹,是否真指樹?懷着這兩個疑問,期待是次表演。
把表演地設在這草木茂盛丶亭閣流水的公園裡,很符合這次主題的風格。當人在走向春草堂的途中,徑旁靜佇低語的草木,使人在未看表演前便已進入表演氣氛中。
表演廳不大。沒有舞台,只在地上劃了一個五乘五的正方形表演場地。觀眾席位於表演場地的左右兩側,各二十位。
此次舞蹈表演是“身體年輪”研習坊的成果展。出場的舞者共十位,兩位是導師,八位是研習坊的參加者。參加者的年齡皆超過六十歲。雖然歲月在她們外表留下年輪,但卻沒能消磨掉她們眼中如星辰般閃耀的神采。她們轉頭看向我們時的盈盈秋水,漣漣笑意,使我們感到歲月沉澱之美。
成功的藝術推廣,便是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參與其中。
看到長者在表演中露出真摯滿足的笑,看到長者仍有機會在人群中發光發亮時,我不禁為她們感到開心。
一塊木磚,代表着生命。一隅之樹主要述說着生命的獨特丶傳承和相互間的關係。
同一塊木磚,在不同人眼裡有不同的定義。有人只看到它的形狀,有人只看到它的花紋,有人只摸到它的光滑,有人只感到它的硬度。而定義的不同,使木磚在不同人眼裡的作用亦不同。有人拿它作梳子,有人拿它作熨斗,有人拿它作望遠鏡,有人拿它作化妝檯。
如同人的生命。每個人的生命之所以獨特,正是因為每個人對生命有獨特的見解和經營方式。有人認為生命貴在競爭,所以他們不斷與人比較,一生忙碌。有人認為生命貴在享受,所以他們無論做甚麼事,都樂在其中。
傳遞木磚,傳遞不同的見解。當高舉這些見解,作為浪頭,在時間浪潮中前進,時高時低。浪潮注視着浪頭,跟隨着浪頭,如同時間跟隨着你,讓你隨心所欲地在自己人生中塗抹色彩。在起伏的過程中,手持木磚作浪頭的舞者時時更換,象徵着見解的傳遞和生命的傳承。
以肢體舞出流動的浪潮並非一件易事。它考驗了舞者身體的舒展性和柔韌性,同時浪潮的毫無章法亦考驗了舞者對浪潮流動的感覺捕捉。再加上表演場地之狹小,舞動範圍受限,增加了舞者表現浪潮張力的難度。
後來,浪潮散去,場上只留下兩個人。一人拿着木磚,另一人眼神及步伐緊隨着木磚的去向。一人說“希望”,把木磚遞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說“盼望”,再把木磚遞回給對方。她們前後追逐的身影,反映出人在生命中努力認真活下去的生命力;她們相互傳遞的訊息,表現出人對生命的感悟。
沒有一種生命是獨自存在的,生命的來源注定了它與其他生命的聯繫。
舞者把木磚重新放回正中間,然後再將之平放好,腳踏上去,開始緩緩移動。其他舞者這時也紛紛踏着一塊木磚上場,在場上移動。不同的生命開始滙集在一起。她們聚集在正中間,相依相偎,以樹枝展開的動作呈現出生命的生長。長成大樹後的她們,以動作重現先前木磚的功能,綻放個人活力。慢慢地,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們開始步入尾聲。她們所形成的樹林開始解散。
“我將我的下一代,”舞者拾起木磚,對另一個舞者說道,“交給你了。”慎重地把木磚交到對方手上。
此時,木磚不僅是象徵着生命,更象徵着對生命的一種責任。
其餘舞者亦上前放木磚。當木磚數量達到最高上限時,又開始逐漸轉移到另一個舞者的手中,呈現出責任的傳遞。如同一個家族的形成,正是靠那世世代代族人對“家”這一責任的承擔和傳承。進一步來看,“家”可擴大成一個社群,一個社會,甚至是一個國家。而其中“責任”的傳遞,正是指人人繼承作為市民丶公民的責任。
當卸下社會責任時,重回自我時,這些經歷過大半輩子風霜的樹,它們想說甚麼?
有棵樹說她很開心能抽中在長者書院讀八年書的機會。有棵樹說她感謝她兒時鄰居在她親人離逝時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有棵樹說她很開心能來到澳門,享受政府提供的免費教育及免費午膳的福利。有棵樹說起當年做老師時與學生之間的一些趣事。
樹,輕聲說着生命中難忘的片刻。這些片刻正是反映了“責任”與“愛”的傳遞。
生命是甚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當生命遇上生命,便會產生責任與愛。人類的繁衍,社會的發展,正是因為有責任與愛的傳遞才得以繼續。
以上便是筆者所聽到的一隅樹說。不知你那晚聽到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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