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地方貧富懸殊問題嚴重。」這句說話已聽過數百次,從弱勢群體角度出發、批判社會不公的電影也被拍過數百套,但以疫情作為故事背景的則為數不多,畢竟這是屬於我們這一代的大事件,至今還是尚未結束。
以相關題材來說,近年來印象比較深刻的是2021年鍾孟宏的《瀑布》。導演把疫情下大環境的躁鬱不安借喻成思覺失調疾病,刻意營造不安恐懼的氛圍,不斷堆疊負面情緒,像個氣球一樣收縮、膨漲、爆破,最後主角走出陰霾,重生後再出發,勇敢面對人生,即使下個氣球隨時會再悄然出現。
近年香港上映的《窄路微塵》則是走截然不同的風格,着重還原現實,透過日常細節反映人們疫情下的無力感,更多描述男女主角在生活上如何相互救續的歷程。《窄》以「塵」借代社會上細微、不被重視的小人物,主角窄哥本身便是清潔公司的老闆,平常在不同店舖和住宅消毒、抹塵,就似他們是「被除掉的塵埃」,遭到社會淘汰拋棄,如此設定製造反差的趣味。
本片的角色設定簡單明瞭,比如開場窄哥穿戴着全身裝備,防毒面罩下發出侷促的呼吸聲,手拿噴藥桶「一行、兩行、三行」地噴,手套下滿是汗水,這些行為細節表現出他的辛勞以及勞動者的身份;Candy則是典型的「MK妹」裝扮,偷竊之外,還耍小聰明,從甚麼角度來說都不是標準的「好人」,唯一的優點是對女兒無微不至,把最好的奉獻給她。角色立體,能加強觀眾的投入感,更容易對其產生感情,《窄》在這方面處理得不錯。
窄哥和Candy同屬社會的弱勢,每天孜孜不倦,努力不懈拼命無恙,兩者應對生活的態度卻是判然不同。窄哥為人正直誠實,做生意賺錢之餘,不騙財、不作假、不耍手段,亦不走漏洞,道德上自定義某種不可跨越的底線,除了對客人的交代,也是對自尊的交代,不屈和正義是他賴以生存的精神食糧。Candy身為單親媽媽,為了兩母女能繼續生存,一早拋棄了做好人的權利。只要沒有損害他人生命,偶爾做做無傷大雅的低俗事也無妨,那些常人認為的犯法的事,對她來說只是生存手段罷了。因此相處到最後,兩人還是因為價值觀的不同,漸行漸遠。
窄哥的生存之道,其實等同編劇的信念。片中最經典的對白更是明確表明故事的主張——「嗰世界閪,唔代表你要做一個閪人」。塵可以是世間任何一個人,在世上何其微不足道,雖受人忽視卻又確實存在,隨處可見又隨處不見。塵在陽光照耀下可以很美,另一方面亦可以是煩人的灰塵;無論怎樣的塵,都是在世上確實存在過的痕跡,要做哪種塵,還是取決於自己。
窄哥和Candy窄路相遇,本是毫無關係的兩顆微塵,在百業蕭條、人心惶惶的時刻,為了生存而相遇。窄哥改變Candy的過程,就像是導演對觀眾善心的勸告,在荒亂無度的世界,即使沒人在意,我們都可以選擇做個好人。
清潔人員常被人無視、輕視,卻是社會上不可或缺的工作。他們埋頭苦幹,為人們清理問題、打理好一切,卻無暇理會自身所存在的問題。多得這齣電影,讓我們也能了解身處陰影下勞動者們的內心世界。《窄路微塵》選擇以平淡的方式敍事,整體細膩而不致於溫吞含糊,故事上還是保持高度的完整性。由於長鏡頭的運用,演員擁有足夠的空間去詮釋角色複雜的情緒,觀感上更加自然和貼近生活的節奏。
新銳導演林森出於善意地任由殘酷肆虐,拒絕美化香港的現實,集中聚焦市井小民每天可能需要面對的日常,以溫柔的影像對抗生活疾苦,於是衍生這部溫暖動人的作品,自然流露某種人性光輝,也許在劇本和剪接上未致於成熟嚴謹,在情感上已絕對足夠稱為一部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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