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終歸都是脆弱的——專訪《當打之年》黃翠絲

提到黃翠絲，似乎一直與暴力美學的舞蹈風格掛鈎，不管是簡單的跳躍、匍匐在地的演出，都讓觀眾從她的肢體、呼吸、體內的能量給震懾。今年三月，黃翠絲與毛維憑着澳門文化中心委約作品之舞蹈《當打之年》重捲舞臺，以作品描繪出在終究而至的年歲中，透過舞蹈的力量之美，把暴力美學的濃度推到最高點，從而彰顯人們所面臨的各種迷茫、不安和恐懼。“在《當打之年》中我們很crazy，但到最後觀眾會看到我們那種孤獨，也是每個人都會承擔的。”

「當打之年」的思想轉變

《當打之年》以25歲至30歲為界限，透過台上9名舞者充滿力量的肢體語言，訴說出人生在面臨一個個十字路口時，各種掙扎不安，高聲吶喊，甜酸苦辣。黃翠絲憶述，最初與毛維構思《當打之年》計劃書時正值29歲，期望呈現出青澀歲月的那種拼勁、熱情和衝勁，但經歷了兩年，他們對於作品亦產生心境上的變化，“最後我們都是很脆弱、很孤獨，並不只是向上流動。”

對不少人而言，踏入三十而立或許正值人生的黃金時期，與此同時，事業、結婚、生子等無一不是這個階段要面對的話題。在黃翠絲看來，歲月的轉變不僅意味人生面臨分岔口，亦是一次身份的蛻變，隨之以來的期望和壓力也越來越多：“過去我們可以以年輕作為藉口，很有拼勁很有衝勁，也會有很多的機會，只要願意去做，我們不會有那麼大壓力，別人對我們的包容性也很高，但當踏入三十歲卻迎來一個尷尬的階段，未完全成熟但又被視作是成熟的狀態，別人對你的期望也自然提高，自己走的每一步也會格外小心，隨着年紀越大，背負的責任越來越多，那一刻很想為自己做一個紀錄。”

9個角色9個天馬行空

是次演出中，包括黃翠絲在內的9名舞者均來自港澳及粵湘地區，如此陣容為本澳觀眾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但因應疫情下複雜多變，面臨的問題也十分多，“我們的舞者來自不同地方，隔離和機票已花了不少費用，並要他們願意隔離，倘若他們最後無法前來，也要承擔一定的風險，一個月去排一個70分鐘的長篇作品，時間上不算充足。團隊從排練到演出，進行一個月密集式排練，而在排練此前，團隊做了許多前期工作，半年前已與毛維傾談概念，故事大綱，3個月後再與演員進一步開會、磋商和創作。”

她憶述寫計劃書之初，與毛維都一致認同在舞台上以一棵樹作背景，透過舞蹈的抽象手法呈現對當打之年的感受，但當他們與其他舞者細談下，有感大家對於人生階段所面對的困難和感受都很不一樣，因此決定摒棄以身體出發，讓每個演員創造屬於自己的角色，並細緻刻畫出角色的性格、習慣、衣著、經歷等。

9個舞者創造9個角色，也創作出9個“天馬行空”的想法，黃翠絲笑言，有演員把自己視作醫生、小鳥，甚至霧氣，最後決定以酒吧背景串連整個故事，集合形形式式的人聚集於內，包括盲人、流浪漢、甚至是帶着牛頭面具的角色，利用不同的手法模糊酒吧的真實性，“酒吧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你遇到的陌生人在當晚都可以變得很friend，甚至可以發生一些故事，人與人之間雖然互不相識，素未謀面，在這一夜我和你的距離卻是那麼近，一切都如此夢幻。但無論這一晚如何狂歡，第二天一覺醒來大家又變得不認識，繼續自己的人生，正如表演中設定的那杯酒“life must go on”，也是這個故事的背景設定，映射出人生的酸甜苦辣。

從原始真實中尋求美的可能性

黃翠絲的魅力，在於舞蹈並非單純呈現美感，而是不加修飾地展現在觀眾眼前，讓台下的每一雙眼直接地審視現實，直達內心深處，從舞者的一呼一吸間領悟不同的感受，透過自身的經歷在律動間尋覓自我。回顧過去她的作品備受讚譽，包括《原》、《賞味期限》、《地圖》、《洞穴爆發 ‧ 奇異毛球》等，頻頻登上國際舞台，野性、赤裸、真實，成為她作品的重要組成元素。她對此坦言，這並非刻意加入至演出中，只是在往後的藝評中被冠以這樣的標籤，“一開始也不懂為何被視作暴力美學，我們沒有在舞台上做暴力的行為，只有較多的身體碰撞，但我覺得是在舞蹈呈現上，透過原始性表達最真實的狀態，暴力美學某程度上就是現實的赤裸……尤其在澳門，許多人都認為當代舞蹈很抽象、很難明，這正正是我們拒絕的。”

對當代舞的追求，源自於黃翠絲和毛維的舞蹈經歷，由於自小接受中國舞的訓練，對美的定義和規範性約束太多，致使讓兩人在日後審視舞蹈與自然的結合，尋求更多美的可能性，透過原始野性的力量對人性作更深層的思考，“動作雖然也要經過許多次排練，但只要在狀態下，我們可以為動作賦予更多的包容性，例如《當打之年》中的九個舞者，我們不會統一化變成“一件事”，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個性，因此也要保留人原有的質感，以人的角度去講人，才更能夠與觀眾有所連結，產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