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四十》——合理但不合格的最佳電影？

自1982年創辦以來，金像獎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第四十週年，以電影獎來說也算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特別是香港這座小城能夠達到如此成就，意義非凡。上屆由於疫情取消了實體頒獎，改以線上方式公布得獎名單，主席爾冬陞獨坐在鏡頭前，不帶累贅的話語，以不溫不火的語調宣布每一個獎項，一字一句都是圍繞電影，無聲勝有聲，簡單而不失莊重。今屆典禮則由上屆的得獎者逐一上台致詞，彌補各位電影人無法親自致詞感謝的遺憾，可見主辨單位思慮周全。

當我們談論某部電影時，客觀持平的觀點固然重要。然而，觀影往往是主觀的行為，電影投射於不同觀影者身上會產生各種喜好程度的不一，造成見解上出現大相逕庭的狀況。這一屆金像獎評審團的選擇引發觀眾們的不少熱議，其中在金馬獎勇奪「最佳改編劇本」的《濁水飄流》獲得十一項提名卻顆粒無收，劇本獎意外地落入《智齒》手上，教人意外。歐健兒、岑君茜（《智齒》編劇）上台領獎時略顯尷尬，更暗示自己並非實至名歸。原以為「最佳影片」是《梅艷芳》和《智齒》兩者取其一，最後卻由陳木勝的《怒火》中途跑出；再加上吳鎮宇再次鍛羽而歸，由謝賢勇奪「最佳男主角」，令人不由得疑惑「敬老尊賢」、「逝者為大」是否成為了這屆評選的最高準則。更甚者追問，當政經環境皆混亂之際，金像獎還能否抵抗無形之手的壓力，繼續成為向國際展現香港電影的重要平台。金像四十，是否真的「不惑如初」？

當中爭議最大的「最佳影片」得主《怒火》是陳木勝的最後一部作品，但無論從哪一層面來看，都絕對不是他的最佳作。《怒火》故事設定可用庸俗來形容，兵捉賊、槍戰、飛車、街道追逐、定時炸彈等，仿似是將警匪片所有經典元素隨機排列在一起似的，當中的順序若不小心調亂，可能也不影響故事的走向也說不定。筆者本身雖不是這類型電影的忠實觀眾，但恍似已看過無數次類似的情節，新鮮感欠奉。不過導演還是具有足夠經驗和功力，把場面拍得精彩，該有的刺激爽快感覺還是存在，而且有甄子丹在列，動作指導上所花費的功夫肉眼可見，不論是子彈橫飛還是兵刃相接，節奏及臨場感都相當出色。

本片想要透過司法制度的灰色地帶，以復仇為主軸，藉著黑白兩道對正義的不同闡釋，揭示社會的迂腐不公。在題材上，以往的港產片拍過太多，在此就不一一舉例。而本片最大的敗筆，始終是在角色人物的建構，尤其是甄子丹飾演的重案組督察張崇邦。他一時情感用事，不屑與腐敗上級同流合污，我行我素；另一方面為人處事怪裡怪氣，在生死關頭可對同僚開槍並請求諒解；昔日戰友頻臨入牢時則崇拜警隊宗旨，盲目遵從紀律，維護上司。總做著矛盾的行為，實在無法對他產生共鳴。相反謝霆鋒飾演的邱剛敖較易受人理解，雖然某程度上有點偏激過頭，但能為兄弟以死相赴，堅守著信念向醜惡的一群復仇，比虛偽的警察更討人喜歡。就我而言，沒有以他的觀點展開故事，實在可惜。

相比起《怒火》我更喜歡《智齒》的拍攝手法，黑白稀釋了城市原本的色彩，暗藏的混亂、骯髒被放大，美術部門的鬼斧神工配合CG特技，營造出一座不像香港的黑暗都市。一些戲劇化的運鏡亦頗具趣味，自然聯想起《萬惡城市》的搖鏡和高對比燈光運用。導演鄭保瑞不怕把角色的憤怒、無助、壓抑推向極致，也造就了後半潮的高潮更加深刻入目，總的而言是我心中年度最佳港片。但若說「最佳電影」是以整體製作及票房為先，它的確是部完整度很高的作品，也吸引了不少觀眾入場，這方面是需要給予肯定的。

港片難以重回巔峰既成現實，一眾導演為謀生「北上」，大量資金和人才被吸走，留下一眾才華滿溢的青年電影工作者，在這殘缺不堪的創作環境下頑強茁長。在近年多得爾冬陞、杜琪峯、古天樂等資深電影人不計勞苦的付出，香港電影才得以逐漸復甦，陸續出現如「高先三寶」等自給自足的優秀電影。可惜好景不常，政府推出一系列電檢制度是大大限制了電影創作的自由度，要知道近年來香港所謂的好電影，故事大多是偏離於主旋律以外所發生的，可能那才充分表現某種現況，反映創作者眼中的世界也說不定。在今屆金像獎舉行之前，一眾香港電影工作者聯合發佈了《香港電影自由宣言》，以此表達強烈不滿，可見當今的風氣對創作上已造成嚴重的打擊，還怎樣能「好好拍電影」呢？唯有期盼金像獎仍能堅守原則，不要固步自封，墨守成規，不論題材新舊或內容含沙射影，那都是創作者的權利。把獎項頒發給真正值得的電影，做個有骨氣的頒獎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