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賞韓國人的《聊齋志異》

《破墓》是近年來一部完整度很高的商業片，在宣傳上以懸疑驚悚為賣點，並不多“驚嚇位”。相信觀眾看過後，應該對裡面的喪葬文化、祭祀儀式和國家歷史等呈現更感深刻。首先文本上是非常講究的，故事結構有序且嚴謹。隨着劇情推進，所涉及的議題也更具深度，正如“破墓起墳”的過程一般，越挖越深，由家族、民族乃至國族逐層探討。這些東西可不能隨便馬虎簡單描述就成事的，尤其當中牽涉風水理論、驅魔法事等，必須仔細考究並加以利用，才能有說服力，可見前期的田野調查工作非常用心。

“破墓”為劇情做鋪陳

全片分六章節，主要敘事可以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類似東亞民俗文化的超自然事件──為了幫家中小孩辟邪，某個聲勢財力顯赫的家族，委託了以資深風水師為首的驅魔小隊“破墓”。類似故事其實不算新鮮，算是為了後面劇情而做的鋪陳，除了解謎之外，影片亦在不斷堆疊不安的氣氛，個人認為全片最令人感到寒悚的場景，是無名墓的全景鏡頭，這時全個戲院是接近無聲的寂靜，對比先前略帶激昂的佛樂，音效設計上十分出色。

第二部分則是承接上一部分，墓中有墓，謎中有謎，風格質變為一部類似殭屍片，小隊四人同心協力想要拔除造成禍害國家的潛在者。試想一個古代的幕府將軍，渾身是血，體形龐大的怪物出現在銀幕中，效果相當驚顫的。較可惜的是影片敍事的風格實在變得突然，一時之間教人難以適從。相近題材我更推薦羅泓軫的《哭聲》，一樣是描繪韓國人民對日本的疙瘩和恐懼，那種震撼至今仍無法忘記。

流露民族主義愛國情懷

比較有趣的是，以往的靈異片，往往都是巫師驅魔。在《破墓》裡，巫師花林沒有起到太大作用，甚至一度還被嚇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饒，她的助手更是差點命喪黃泉。真正扮演驅魔英雄，反而是崔岷植飾演的風水師金尚德。想想也是，一來與其職業特性有關，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大韓民國的每寸土地，結合片中的民族主義或愛國情懷，由他來解決問題好像確實也是必然的。另外，從金尚德年齡推算，他就是戰後一代成長起來的，意識裡還有對日本侵略者的憤怒。結合以上，他正是片中命定的主角。不過掃興地說，觀眾恐怕會詬病最後那場大戰，搞一場大龍鳳，最後“五行欠打”的設定吧。

至於為何《破墓》將有關民族自尊、戰後反省的電影包裝成懸疑恐怖片，我想這正反映了過往韓國電影的成功之路。上世紀八十年代，光州民主化運動開始，韓國電影常常描繪現代城市中的社會問題，如階級差距、社會不公等，這種現實主義的風格使電影更貼近觀眾的生活經驗，引發共鳴。然而，就像每個國家新浪潮的興起與衰竭，觀眾漸漸對故事過於“貼地”，感到乏味。

千禧年開始，奉俊昊《殺人回憶》、朴贊郁《原罪犯》陸續成功，引領韓國電影轉型。這些將好萊塢的懸疑恐怖類型結合改篇真實事件的作品名利雙收，娛樂性十足，同時又保留討論的度。近年《下女誘罪》、《上流寄生族》等屢獲殊榮，印證了韓國的懸疑電影成為了業界的標竿。《破墓》在此基礎上加入了東方玄學和歷史底蘊，可見導演的野心，創作者藉“恐怖靈異”之手，將靈異和歷史融合在一起，並不違和，也不存在說教。通過幾個細節來跟韓國觀眾說明一件事，當年日本人侵略朝鮮半島的陰影其實正如那根鐵針一樣，依然不散，甚至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