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都市的九聲——專訪《九聲》導演譚智泉

談到廣東話的九聲表，常見「詩、史、試、時、市、事、昔、錫、蝕」，除代表各種聲調，每個字亦指代不同涵義，意義深遠。第三十二屆澳門藝術節《九聲》，導演譚智泉借九個字的特點，圍繞城市人的寂寞、存在、自我懷疑等精神展開劇作，以多媒體裝置、音樂、舞蹈等元素演繹這種「幽微到無法辦識的情感」，上演九種現代都市的情感暗湧。

九聲演繹《九聲》

算起來，於2021年首演的《九聲》，在今年踏入澳門藝術節迎來第三次演出，譚智泉說，作品演出時間除了由首演時長65分鐘擴展至85分鐘，部分音樂重新編曲，更採用現場演出者的即時數據，將音頻及表情影像化進行實時創作，期望透過AR影像營造超日常感覺。

「當初在創作時我圍繞著一個概念：做一個融合戲劇、聲音、肢體的舞台劇。」他表示，近年在劇團都會與不同音樂、舞蹈、視覺創作者合作，曾經與舞台設計師Vivian在多蒙特做一個駐場研究項目，該研究挑選了溫度探測器作Art Project，使他們對此大感興趣，發現這種創作方式在澳門甚至亞洲都較為新穎，尤其放在劇場成為藝術語言，因此很想把此融入作品中，期望能透過出有別於傳統講故事的方法去表達作品。除了在呈現形式上的不同,《九聲》亦有別於以往的創作方法，利用編作劇場的方式，即帶著問題與演員創作，一起搜集資料，一起做人物研究作即興創作，務求讓作品更加富有靈動性。

東西方音樂結合

《九聲》演繹多段現代都市的情感故事，配樂成為不可缺少的作用，利用抑揚頓挫的音符帶領觀眾走向九個情緒面。譚智泉分享道，雖然是第一次和作曲家莫健兒合作，但以往已經對其作品留下深刻印象：「他利用中樂和西樂兩種對立質感的音樂去編寫當代音樂，實在很新奇，也帶給我許多想象空間，另外，我創作九聲的出發點和粵語有關，因此希望裏面會有屬於東方的聲音。」為此，莫健兒特意以二胡配搭色士風，讓原本兩個不相關的樂器融為一體，正正從不協調當中帶出既游離又互相補充的感覺，為了令氛圍更立體，編曲上今年更加入大提琴，讓觀眾更融入投入其中，觸動内心。

在創作過程中，九聲的九個字都有各自的副標題，例如「詩」對應的是「收藏」，各自蘊藏不同的情感張力，至於這些副標題和情感，可以包含哪些想象空間，則完全交由莫健兒去思考和創作。由2020年開始，莫健兒依照這些元素出發，循著東西方樂器的特點，譜寫出現代都市人的痛苦和迷失，直到次年，譚智泉依據完成的音樂進行戲劇創作，兩者之間相輔相成，他形容這是「行一步左腳再行一部右腳」：「音樂是這個作品核心中的核心，與電影不同，不會說一定要先完成劇目，再作曲，藝術原本就沒有先後之分。」

他進一步解釋，例如在<輕吻的渴望>中，男主角的一句獨白「你有無試過好想錫你身邊哥個人？」對應的是第七聲「錫」，這種欲望較為具體，能直接轉化成音樂表達；或是<像個冒牌者>中，訴説現代人經常對自我認同感到疑惑，莫健兒便借用巴赫練習曲形成跑調的感覺，表達人在身份認同之間的確定與游離。

但有些情感則較為抽象，例如如何富有詩意地表達「收藏欲」，則更需要作曲家透過樂章，繪制出人物的五味雜陳。譚智泉認為，聲景劇場的魅力，在於聲音可以帶來一個風景，這個風景可以是存活於人的内在世界，因此需要透過樂器聯繫情緒，例如以敲擊樂呈現人的思緒浮游、自我批判，而每當作曲家把這種感覺演奏出來時，不一定有特定規範的解釋，但能夠給觀眾豐富的審美體驗。

不可名狀的情緒

喜愛收藏不同人的少女，經常對自我感到懷疑的丈夫，迷失於期望與真我之間的上流人士，正正是社會下不同人的情感寫照，「天下有很多東西可以收藏，可以是物件、衣服、鞋等等，但最後我們選擇一個人喜歡收藏不同的人，在這個城市中建立不同關係，從每段關係中得到不一樣的情感滿足，而這種狀態在城市中其實同樣存在，在劇中我把它命名為收藏欲；Brian（劇中丈夫）則像個無牌者，與其他男人無異，他努力工作，養妻活兒，卻經常陷入自我懷疑……這些情感或狀態往往孤獨游離，不可名狀，卻躲藏在每個人的心靈暗角處。」

為了摸索更多情感，譚智泉亦透過書籍細看人的情緒面貌，「人有許多情緒變化，説得最多的是喜怒哀樂，勇敢、忠誠、憐憫等，但透過書中得知，在不同文化裏，可能有著難以對應的語言去訴説情感，例如日文中的『一期一會』，意即當相會無法重來，只有這一瞬間，這一機會，因此要珍惜當下，但這種心態很難用中文解釋。」

如此一來，即便是放眼看不同地方的文化，都有其他文化所不熟知的情緒表達，倘若人難以用一個形容詞去表達當下的情緒和狀態，這個情緒也將被隱藏到一個角落，不被人所知，自己更不願面對，因此譚智泉期望透過《九聲》突破主觀視野的情感定義，捕捉現代人普遍擁有的細微情緒，在一場都市幻化劇場中審視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