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今年的第二齣柏林影展觀映,是中國內地藝術家周滔的實驗片《基地之側》(The Periphery of the Base)次映(二月十九日),地點是沉默之綠文化特區(silent green Kulturquartier)。《基》是本屆影展論壇延伸單元(Forum Expanded)近二十部作品中的其中一部入圍作品。“打頭砲”主要觀摩、學習實驗電影會盡看整個單元,最後李偉盛兄連同葉奕蕾的香港、波蘭合作實驗短片《Room 404》都因為要招呼波蘭好朋友,遲遲未買票錯失了良機。
《基》的開場白,像是從內地某公路變焦拉近,要遠距離攝下一片灰色中的工人,長鏡頭接下來的是一段無席而坐於明渠共食的兩位(似是)外省工人搖距拍攝,殘酷生活在洋畫般的絕美(周滔曾攻讀廣州美術學院油畫專業,讓筆者又想到了拍攝風格大不同、曾讀克拉考美院洋畫的吾妻兼拍擋媽打沙律),先是讓筆者深受鏡下現實的吸引,再到後來思考受吸引是否同在柏林生活和創作有關。
《基》次映當日雄心勃勃要跟媽打沙律一同狂看片,所以映後聊得很passionately。媽打後來回想說,片子的寫實鏡頭很有觀察(窺視)者的感覺,(畢竟是德國),難怪也有現場觀眾關心到藝術家是否有監控者的視角,是否得到鏡頭中人物(尤其是穿“軍服”的工人)的許可等。
籠統地說,《基》一半是戈壁沙漠的紀實、一半是藝術家要透過鏡頭作實驗表達。到執筆時,由於片中大多畫面都是藝術家遠拍而無跟畫中人互動的內容,即使是聽過周滔影映答問,說到同大伙都很熟識而無拍攝的顧慮,也無法認定片中是否有隱藏着對工人們的關愛。
讀柏林《每日鏡報》文化編輯比吉特麗格(Birgit Rieger)的論壇延伸影評時才憶起,周滔在德國官方宣佈疫情爆發前,在柏林前時代藝術中心個展《冬北夏南》開幕禮,筆者也有去看,記起的是美館式的大幅風景照,和坐滿亞裔觀眾的《山之北》影片暗房,剛好播放着非漢族人和羊群的極寫實片段。翻查資料,《冬北夏南》是時代中心母體廣東時代美術館二○一九年的委託作品,周滔在柏林影展映後對談也有提到,當年在戈壁沙漠呆了將近一年。
戈壁農業生態園、光伏發電、水庫三大建設項目似是為背景點綴,工人在休息時的百態種種,還有柏林影展的官方資料只列出普通話而無提及其他少數民族語言,也讓吉特麗格聽不出來只提及普通話對白,當晚觀眾意外地也沒有提出任何相關的問題。不過,畫面的美感來自強而有力的日常平庸對話,以及巨型工地的冷酷、現實致極的美,可算是選中柏林影展的胃口,筆者平常很少有機會接觸到的發展中大國浩大基建美感,周可說是在其作品中再現得淋漓盡致,非常期待在柏林和澳門再能看到他的作品。
二○一六年六月,筆者同比利時藝術家阿嘟(Mathilde Denison)跟着國內藝術家丹寧酸、張子木到美術館參加“三角洲行動大尾象”的開幕活動,策展人之一,也是柏林《冬北夏南》的策展者蔡影茜,當時剛好也錯過了周滔在當年五月結束《東南偏南‧一個平面的延展》聯展中的作品,這樣錯過作品,有一種對周滔作為藝術家的整體作品(œuvre),有一種若有所失、斷層的感覺,很想看他同期創作的《藍與紅》(現藏香港M+博物館)。
《基》“上半部分”寫實美“完成”後,接下來的是論壇延伸單元和沉默之綠常客期待的藝術操弄(manipulation),這也是筆者三年前在《冬北夏南》沒有留意到的表現方式。藝術家在映後透過名翻譯Jing Möll向觀眾解釋,後半部分底片式的意象,鏡頭搖動似是無意,卻又完美得令筆者以為是剪接效果,以及篇幅較長交代“抽象”畫面和內容,其實是他在不斷測試攝影機的各種極限,如因沙暴損壞的鏡頭能捕捉哪些畫面,相機錄音和遠方錄音交叉時生成的音質等。周滔說是要在不同作品中持續找尋新的邏輯;拍片,就是在捕捉動人時刻時,有活着的感受。
喜歡周滔映後說鏡頭內外是由一層魚缸玻璃分隔開的真實,在不停以聲效敲打玻璃時,以偶然遇到的風景,讓魚缸成為無法跨越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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