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作家頭像卡塔基納(Katarzyna Sala)攝

張健文:視覺人類學者。留歐十年。三年前起同波蘭藝術工作者媽打沙律合作,其首個雙人展將於今年四月及五月在德國紐倫堡舉行。

健文聯同媽打沙律(Marta Stanisława Sala,舊譯瑪塔薩拉)作為二人組和Künstler*innenpaar(性別平等德文,意為“藝人伴侶”或“藝人夫婦”)首次舉行雙人雙展,先是四月十九日至五月十六日在德國紐倫堡克拉科夫之家(Krakauer Haus)舉行的《曲奇國告白》(Liebesgrüße aus Kopenhagen),然後是同日起至六月十五日在紐倫堡-埃爾蘭根孔子學院藝術空間的《飛便能度奇談》(Wunderliche und merkwürdige Reisen von Marta Stanisława Sala und Cheong Kin Man),兩者均為自傳式實驗民族誌展覽。

兩個展覽的主題(主旨)沒有刻意模糊,也沒有特地要表達清楚。方向很簡單:移民、身份認同、語言間的遊走。

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藝術組合創作︽曲奇國告白︾的海報上見有﹁羅蘭巴特可惜太少人明﹂的中文手寫字樣

展覽由克拉科夫之家、紐倫堡國際關係局主辦,克拉科夫之家是一座中世紀牆台(Wehrturm),原名“黑Z字樓”,位於古城一內島東端,地勢險要,台項可盡覽紐城風光,今天也是本地人愛浦之地。一九四五年,英軍以六千枚高爆破炸彈狂轟紐倫堡,黑Z字樓及周圍變成廢墟。至上世紀九十年代,紐人卻特克魯頓柯理(Kurt Klutentreter)出資重建,加上新翼建築,一九九六年落成,以克拉科夫塔為名,讓姊妹市克拉科夫市政廳進駐,並設立克拉科夫之家。

《曲奇國告白》可算是我倆的一場site-specific(場域特定)實驗,一次要把所有的想法和合作來做一次藝術、視覺上的生活總結。《曲奇國告白》德題是“來自哥本哈根的問候”,以媽打同健文在丹麥閃婚作為中心點(而不是主題),輻射到多個關鍵詞,以藝術/實驗自傳式民族誌,直接地把討論家族移民史、(歷史上和個人間的)波蘭和澳門的聯繫,以及語源解構(etymologische Dekonstruktion)、語言互譯的過程(而非結果)及藝術語言(artlang)造字作為語言重構/去殖的方法。

筆者同媽打共四次駐場創作,第一次是去年五月,大約一周,主要是參觀考察紐城,特別去了幾天日耳曼國家博物館(Germanische Nationalmuseum),搜集了很多中世紀的藝術作品資料。其餘三次加起來則大約是一個月,每天由早上工作到深夜。筆者很喜歡擁抱台樓的木柱,又不時在樓中,也是城中有名的哥伯尼餐廳(Restauration Kopernikus)吃波蘭餃子(pierogi)和維也納炸豬扒(Schnitzel),所以跟媽打一樣,對建築也產生了感情。

這樣,克拉科夫之家的駐場創作可說是實實在在的“場域特定”,中文筆者說成是按地點實際情況,為自己在這裡而度身訂造作品,“場域特定”不是筆者和媽打一起合作的第一次,但一次性(展完後無法完全還原)的作品,卻是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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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場員工和中國邊防兵的並立像姬絲汀娜亞洛娃(КристинаЯловая)攝,克拉科夫之家提供

至於間接的主題——“間接”絕非不重要:是永續(Nachhaltigkeit),務求在物質材料上將需消費而購得的數量和比例盡量減至最低。完全做到零浪費,基本上沒有可能,再者這樣的操作固,也是有一些限制和不方便,卻造就了一種特定的美學框架。

當中也有媽打自己的一套想法。展覽開幕(vernissage)當日,我跟媽打都有點緊張,她在作簡短介紹時說出了幾句話,現試錄譯其中一段如下:

“……或者(一開始)沒能迎合某種秩序,又或者要先想想,實驗一下,然後不一定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東西就會形成,其他的故事也隨之而生。我們又可以透過(展出的)不同的物件、展品、故事、語病之間的瘋狂組合和混雜,認出自己的錯誤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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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打沙律(右一)、張(左一)與策展人(中)、紐倫堡官員雪兒普魯瑟(Silvie Preußer)(左二)
和部份作品的合作者卡塔基納(Katarzyna Sala)姬絲汀娜亞洛娃(Кристина Яловая)攝,克拉科夫之家提供

展覽內容

因應克拉科夫之家的歷史建築,展覽共分為四部分,首先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加建的哥白尼餐廳、辦公室大樓玻璃窗外貼上的兩幅防水窗簾,共剪裁八個虛構的正方形“烏托邦”文字。文字是對稱的,媽打用剩餘布料剪裁的,都很有其一直以來的抽像畫風格。接下來是連接新建大樓和中世紀城樓的樓梯展覽入口,展出了媽打的三幅紡織畫作、一件以廢物製成的胸像,以及二百七十個油在牆上的虛構象形字。

決定造字時,先想到的是要造“真”字,後來更想到的,是來看的可能都是一家大細較多,想要表達概念性的念頭較弱,反而是希望文字看上去更能讓人(一般德國觀眾,尤其是小孩)有更快更易的聯想。畢竟兩、三年前一開始造字時,要的完全不是成品(更別說是藝術語言),而是透過造字思考語言的可能性,學習之餘、逆向思考。

至於第二部分,從展覽廳一樓開始,展廳以卻特克魯頓柯理命名。一樓有四條支撐城樓的木柱,其中三條包裹着媽打沙律的紡織作品、波蘭幾代家人的舊布料和衣物,當中甚至有其父去世前用過的醫用繃帶。四條木柱中間則是一間黑房,本來是上一個展覽的用牆,我們決定保留用作裝置創作,房內掛滿同類布料和作品,又有我倆歷年的實驗短片和家族歷史圖片,以三部投映機同時投射。黑房無蓋頂且直通城樓最頂層的天花板,播放《小說無用.回廳》和《曲奇國告白》等作品,是我們合作以來做過最大型的裝置。

裝置以家族移民史為主題。樓梯進入一樓,能看到的第一件作品(即為我倆在哥本哈根市政廳聯婚的紡織人像),雖是一起構思,但媽打付出心血最多。作品掛在立方體黑房的第一面,第二面則以媽打沙律家族史為焦點,連結西伯利亞到維爾紐斯,再到戰前戰後的波蘭,由廣東到澳門,最後再到德國柏林的生活點滴,都在一幅我們日常用到的檯布上表達出來。

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張健文攝

立方體黑色外牆上再加上另外創作的三百個手寫虛構象形文字和數幅混合媒材作品,另同時能看到“我們只是無法以同一個鼻子呼吸”和“嫲嫲(Mormor)說西伯利亞的花很大朵”的丹麥文手寫字樣。

一樓的其他作品,包括一位澳門九十年代賭場員工和一位中國邊防兵的紡織畫像,其實是訴說家父在一九七○年代偷渡來澳的故事。其他內容更有涉獵到訪澳門的波蘭耶穌會士卜彌格(Micha Boym)和波蘭探險家拜紐夫斯基(Mauritius Augustus Benyowsky)等事跡,原意是借此介紹澳門和波蘭在歷史上的關係。

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黑房內的錄像裝置,天花板上剛好播映旅巴土生葡人Edite Ritchie二零零九年的一段訪問。Ritchie曾任巴西聖保羅澳門會館(Casa de Macau)副館長 卡塔基納(Katarzyna Sala)攝

展覽的最後部分是古城樓頂層,放滿了媽打沙律製作的搬屋紙皮箱,當中滿載其十多年來的作品。相對於一樓原哨站,頂層燈光較暗,投映《回應》之餘,也加入了一段以廣東話講述家父非法來澳故事的實驗短片。此外,整個展覽廳都能聽到經處理的羅蘭巴特聲帶,能聽出其遂字吐出的法文名言“語言就是法西斯”,原聲源自其一九七七年在法蘭西學院的開學課堂錄音。

拙展《曲奇國告白》,以及兩場偶發藝術演出《展覽日常》(Alltag)和《搬屋巡遊》(Umzug)均獲東方基金會(Fundação Oriente)贊助,而展覽的部分藝術研究內容則獲柏林州議會文化與社會凝聚力部(Senatsverwaltung für Kultur und Gesellschaftlichen Zusammenhalt)支持,健文聯同媽打也借機謹表謝意。

紐倫堡《曲奇國告白》展覽後記

發佈者:張 健文,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fantasiamacau.com/2024/06/28/%e7%b4%90%e5%80%ab%e5%a0%a1%e3%80%8a%e6%9b%b2%e5%a5%87%e5%9c%8b%e5%91%8a%e7%99%bd%e3%80%8b%e5%b1%95%e8%a6%bd%e5%be%8c%e8%a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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