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學術與藝術協會去年舉辦的第一屆《瘋》年度藝術人物,澳門知名藝術家馬若龍獲得“中西共融”界別的獎項。很榮幸本刊能邀請到馬先生在百忙中抽空做訪問,與讀者們大談藝術創作的秘訣。
書香世家,詩畫為伴
馬若龍出生於中西共融的家庭裡,母親是中葡混血,父親是葡國人,因此他雖擁有西方人的臉孔,但亦帶著中國血統,說得一口流利廣東話,兼容兩個世界的趣味。據他憶述,由於父母親熱愛藝術和閱讀,他自小受文化薰陶,其外祖父有一個很大的圖書館,藏書豐富,母親和其他叔父姨母亦時常作畫,惟妙惟肖;只是苦於當時澳門經濟環境差,長輩們沒能力到歐洲學習藝術,耳濡目染下,馬若龍從小執起畫筆,畫功備受大人們稱讚。兒時與藝術的相知相遇,為他打開筆墨映照的世界,一筆一畫落下他對人生的感觸:“小孩子一定要接觸藝術,孩子長大了可能會從事其它行業,但只要兒時有藝術背景,他一生人都會喜歡藝術;而藝術對於人來說,有如靈魂的滋養,極其重要。”
馬若龍(Carlos Marreiros)1957年於澳門出生,當代建築師及城市規劃師,亦為畫家、詩人、澳門文化體現代畫會創會成員及歷屆會長。自1976年起多次在世界各地舉辦美術個展和聯展,獲得本地、國家、國際獎項和榮譽無數。1989年至1992年間,他曾出任澳門文化司署司長,獲澳門總督頒授文化功績勳章及澳葡政府最高榮譽⸺“英勇勳章”,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澳門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頒授“專業功績勳章”;在澳門的現代畫界和建築界有極高聲望。
一切皆“角度”
馬若龍時常在揮毫間大膽著墨,或用黑白捕抓萬千神髓,出其不意來個誇張色調的視覺突襲,他回想在歐洲讀大學時,大家都認為他的顏色配搭非常大膽,完全顛覆了平時他們(歐洲人)約定俗成的配色規則。馬若龍告訴他們,這樣的配搭在中國、印度比比皆是,他覺得鮮艷奪目,只是歐洲人未習慣,是為一個“角度”問題。
對於“角度”的領悟,源自於他小時候與外公的對話。當年少無知的他問外公,為甚麼教堂裏的神像那麼漂亮,而中式廟宇裏的神像那麼嚇人時,外公答他:“一切都是角度,只是你不懂得欣賞。”外公讓他在沙地上寫個“6”字,然後叫他走到對面,問他這是甚麼字。馬若龍答:“是個‘6’字。”外公說:“你看清楚一點,是甚麼字?”馬若龍答:“是個‘9’字。”外公說:“你沒有說謊,在這邊看是個‘6’字;在那邊看,是個‘9’字,只是角度不同。”年少的他點了點頭。
有天外公穿著一身漂亮白色西服,卻被飛過的白鴿拉糞弄髒了。馬若龍問:“外公,你不是說上帝是perfect(完美)嗎?為甚麼他造白鴿出來弄髒你的衣服?”外公一邊擦掉一邊答:“上帝當然聰明啦,如果他造的不是白鴿,而是一隻有翅膀的大象,它拉下來的(糞便)就不單是弄髒衣服,我連頸都斷啦!”馬若龍一想有道理,自此“改變角度”這人生哲學就伴隨著他至今。對藝術家來說,有一對巧手還須有一雙慧眼,正如馬若龍常掛在口邊,“Art is something imitates nature”(藝術模效大自然)。在大千世界中,萬物皆可入畫,藝術家若常能在構思時找到獨特的角度,創作自然就可更天馬行空,耳目一新。
中西共融,東學西漸
中葡混血的世界碰撞,不僅僅是外貌和靈魂之間的融合,也促使馬若龍對文化交融的好奇和追求。他笑言自己受的是中西合璧的教育,因此做的藝術也中西結合。對於馬若龍來說,藝術和文學沒有地域界限,他熱愛葡國詩詞文學,亦同樣對中國文化著迷。早在歐洲讀書時,他就在里斯本的書店中讀紅樓夢、水滸傳及三國演義等名著,對中國的詩詞歌賦、神話故事均略有研究,有時是在華人朋友口中,有時是在葡文的翻譯本裡。在他的畫中常以澳門風光、東方元素入畫,中西共融,風格別樹一幟;其詩歌中亦可見其濃厚的中國色彩,其中更有一首名為《李白》的詩向詩仙致敬。在澳門土生土長的馬若龍,受著東方泥土的滋養,卻又受西方甘霖灌溉,自然結出的花果別有一番韻味。著名作家李鵬翥評論有此:“他(馬若龍)走過歐、亞、美洲許多地方,淵博的學識和豐富的經歷,使他年輕的腦袋充滿了哲理和藝術細胞……造就了卓爾不凡的非西非中、亦西亦中的馬若龍風格。”
回澳發展,成果頗豐
經過多年在葡萄牙讀建築、德國修讀都市重整規劃、瑞士學環境工程和里斯本美術學院修讀藝術課程後,馬若龍在1983年回到澳門。1985年,馬若龍聯同五位朋友郭桓、繆鵬飛、袁之欽、吳衛鳴、馬偉達,創立了澳門文化體•現代畫會。六人風格各異,但志同道合,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畫畫讀書。回想起創會初期,大家的作品不受人欣賞,可說受盡白眼,馬若龍提到他的洋人面孔,讓別人對他有所顧忌,有會員甚至被人打電話罵。“真係好慘㗎!”但他勉勵大家只管埋頭苦幹,不要管外面的閒言閒語。
終於,第一次展覽在葡文書局成功舉行,大家意猶未盡想繼續在香港辦展,可惜摸門釘。後來在1987年,新加坡國家美術館同意讓他們辦展,寄了很多畫過去,沒想到竟獲空前成功,甚至得到大師的高度評價,自此聲名大振,世界各地都邀請他們辦展。“我們葡國人有句說話,‘quem ri por último ri melhor’,意思是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開心。”馬若龍笑著說。
自此以後,馬若龍便馬不停蹄,辦展足跡遍及澳門、葡萄牙、德國、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印度、比利時、中國、韓國、日本、台灣及菲律賓等地;又參加多個藝術比賽屢獲殊榮,其中包括“第二屆全澳門書畫聯展”創作褒獎(1985);“第四屆全澳書畫聯展”西畫組冠軍(1987);首屆“澳門造型藝術雙年展”獲素描組冠軍(1993);第二屆“澳門造型藝術雙年展”雕刻組亞軍(1995)。各專業、社會和文化組織亦紛紛聘請他為領導、高層或顧問;其中最為人所知的,莫過於他1989年至1992年間曾出任澳門文化司署司長。在任期間,他致力為中外及澳門文藝界間搭起交流橋樑,每次有中外著名文藝家來澳他必定出席打點,好不忙碌。他在建築界名氣也很大,其中著名的設計作品有澳門塔石衛生中心、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澳門館等,獲擔任中外多間大學的客席教授及講師。
勉勵年青人要勤奮
澳門文化體•現代畫會成立了至今近四十載,被問到以後畫會發展方向,馬若龍笑說他們這些老一輩都已賺夠榮譽,機會留給年青人吧!談及一個好藝術家需要具備甚麼特質,馬若龍說,“第一肯定唔可以懶!”當年畫會要籌備畫展,所有事都自己親力親為,除了畫畫,裝裱、運輸都要識,不能全部假手策展人,“不懂得做菜又怎麼管理廚房呢?”他認為現在的年青人過得有點太舒服太安逸了,要記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他比喻在大學取得藝術學位只是敲門磚,有如空手道中的白帶,是最低層,畢業後的四、五年要更殷勤學習,提升段位。曾在多國讀書的馬若龍,勉勵年青人要豐富閱歷,多讀書多行路,了解各國文化,才可使自己作品更上一層樓。他還提到一點,就是藝術家不應對自己的作品進行太多解讀,要留給觀眾想像空間。
藝術家也可過上美好人生
馬若龍慨嘆現在的藝術學校主力培養中學美術老師,而不是培養藝術家,無奈社會風氣使然。他認為藝術家也是有權賺錢的,從來都不覺得藝術家應該要過著潦倒的生活,但前提是他們要努力創作,對社會有貢獻。他本人就認識很多很好的藝術家,從早工作到夜晚,絶不如外界想像的輕鬆。他個人非常欣賞又同情梵高,生前畫作無人問津,過著窮困的生活,直到去世後才聲名大噪。“我肯定很多說梵高厲害的人不是真心覺得他厲害,(而是)覺得其他人喜歡就夠。”言語之間略帶惋惜。
被問到獲獎感受,馬若龍說,“我的ego(自信)有如溫布頓球場般大,但我的謙虛更大如希思羅國際機場。雖然我今年已65歲,但這也是我繼續為社會貢獻的驅動力。”希望各位年輕藝術家也可以在馬若龍的個人經歷中,得到一點啟示。
編者按:
作為一位年輕的主編,能夠與馬若龍先生結交,並且有幸獲得他一直的記掛實屬不易。辦藝術雜誌本質上就是一場冒險,有幸獲得各藝術家的信任,也是美哉。馬若龍先生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一直令人驚豔,作為本屆“中西共融”奬項的得主是名符其實。藝術讓人生活變得不一樣,馬若龍先生亦是從生活中獲得對藝術的思考,期望澳門藝術名人輩出,以藝術啟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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