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少女與鹿——訪青年藝術家潘詠儀

開朗、愛笑、親切，那是我對潘詠儀的第一印象。然而，隨着對話深入，我漸漸發現那是屬於她的一層防衛外衣。正如她的畫作《邪惡面具》中的故事，少女透過帶上面具，隱去真實的自我。

創作雙行線

訴說潘詠儀的故事，要從幼稚園開始。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潘詠儀在一次畫畫比賽中獲得獎項。她初次品嚐到“成功”喜悅，自此放不下畫筆。然而，創作的道路遠比想像中艱辛。自那次獲獎後，數年過去了，直至小學五年級，潘詠儀竟未獲得其他獎項。當時一位老師向她伸出援手，建議她嘗試油畫創作。不料，“油畫”成為一根會施法的魔法棒，使她的創作道路變得順暢，贏得了大大小小的獎項。十五歲那年，潘詠儀更成為第二十九屆全澳書畫聯展西畫組“新秀獎”得獎者。

在中學時期，除了畫室，劇社是另一個能夠尋找到潘詠儀的地方。初二時，她透過教育及青年發展局的“藝術教育雪球計劃”接觸戲劇，在機遇巧合下，成為了劇場的幕後工作人員。當時的劇場人員知曉潘詠儀擅於畫畫，讓她嘗試設計工作，為她打開了新的藝術大門。

轉眼大學三年級，潘詠儀正就讀澳門理工學院視覺藝術課程美術專業（即現澳門理工大學），憑藉以往在劇場自學的設計經驗，在重重選拔下脫穎而出，成為世界技能大賽（WorldSkills）商品展示技術項目的澳門區代表。該比賽被譽為“技能界的奧林匹克”，潘詠儀在賽前接受四百多小時的系統培訓，這對她後來進入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學系研究所，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逃出籠子

創作一直是潘詠儀抒發情緒、表達自我的重要途徑。“鹿”是她作品中時常出現的元素，象徵自由。她坦言，小時候學習畫畫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家人害怕其他的活動會讓她受傷。“我的家人對我非常關心，甚至擔心到害怕我會餓死的程度。”面對家人的過份擔憂，她時常感到困擾。畫作《困》中一隻鹿被籠困住了頭，她以此表現自己被困住的內心。

“其實我有點缺乏家人的支持，比較自卑。”在創作的過程中，他人的認同一直是潘詠儀的動力，她一直奔跑。中學時期，她經常同期參與多個美術比賽和展覽。每逢一三五放學後，她更會直奔劇社，排練至晚上十時至十一時。直至現在，仍有前輩直言她的缺點是“不會拒絕”，她則坦露個人的擔憂：“我很怕拒絕一次機會後，就沒有人再找我。”藍色是潘詠儀經常使用的色調，若要以顏色來形容她，初見時，她是明亮的天藍色，現在則轉變為更為深沉的午夜藍。

除卻鹿以外，星空是潘詠儀作品中另一個鮮明的標記，這源自她對加賀谷穰的CG動畫《銀河鐵道之夜》的偏愛。該作改編自日本作家宮澤賢治的同名作品，講述少年喬凡尼在銀河展開的奇幻旅程。潘詠儀時常播放這部動畫，沉浸於星河的世界當中。鹿和星空的意象，似乎也指向她內心對於自由和未知世界的渴望。

夜幕降臨

深夜是潘詠儀最愛的工作時間，她把這段時光稱為“孤獨的自由時間”。她依靠氛圍創作，當情緒湧上來的那一秒，她的腦海便會“叮”一聲，閃現出靈感。這些靈感像是星星的碎片，她習慣把它們收集下來，然後開始尋覓工具，即相關圖片和用於創作的材質。當素材累積到一定階段時，她便能夠把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賦於新的生命力，延伸成為作品。

“我想做出屬於自己特色的作品，讓人一看見作品，便能聯想起我。”目前，潘詠儀認為自己作品的標識性尚待加強。美國知名電影導演提姆·波頓 (Tim Burton)是她喜愛的創作者，他的代表作包括《剪刀手愛德華》、《巧克力冒險工廠》、《聖誕夜驚魂》等等。暗黑、詭怪、奇幻，富有鮮明哥德式風格的視覺效果深深吸引著潘詠儀，她的創作亦折射出提姆·波頓對她的影響。

《魚之祭》講述早已離散的一家六口，因弟弟的葬禮而久別重聚。在舞台和燈光設計上，潘詠儀以棺材為意象，讓暖色調的柔光，滲入略為壓抑的空間，逝去的弟弟雖然全程沒有現身，卻透過剪影，以“靈魂”存在於空間當中。舞台設計模型《可以睡覺》描繪一個贖罪的故事，一名缺少左腿的男人走進女巫的店舖，訴說昔日公民活動中心爆炸事件。地下室中佈滿鏡子，散發着微弱的光芒，模型中隱藏着許多斷手腳的小人，那些都是男主“無意”中傷害的小朋友。冷汗慢慢瀰漫，“非人”與“死亡”的元素，已不自覺地滲透在潘詠儀的作品中。

第三次個人展覽

現時，潘詠儀主要以舞台設計為主。在從油畫創作轉型至舞台設計時，曾有導師反映她的作品較為平面。“我想嘗試材質類的創作，使創作不再局限於畫面內部，而是延伸出外部，甚至變身為裝置藝術。”談及未來的創作方向時，空間感是她現時最想突破的領域。

除卻本科畢業時與疫情重疊外，潘詠儀會在自己的畢業季舉辦個人展覽。如今，在即將迎來研究生畢業之際，她籌備五月在瘋堂十號創意園的個人展覽。在本次展覽中，她計劃展示作品《便當》，這幅作品描繪了潘詠儀的母親為她準備便當的模樣。她分享，母親為了讓自己能夠健康飲食，時常為她準備便當。在某個深夜，潘詠儀無意中窺見了這一幕，便把它定格在油畫中。她期望在五月的展覽中能夠結合油畫，播放母親烹飪時的環境音效，並鋪墊“瓷磚地板”，還原一個又一個深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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